夜里睡得并不安宁,以致于早晨醒得很晚。我动了一下,感觉手被人拉着。图雅竟然会拉着我的手?这多少让从睡梦中醒来的我有点惊讶。她明确跟我说,她不喜欢和我腻腻歪歪的。肉麻!这是她甩给我的一个用于形容两个女生亲密关系的词。我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图雅,几点了?我的眼睛都没睁开,只拉了一下她的手。八点了!男生的声音,但是很轻柔,听起来很小心的样子。我睁开眼,李弘坐在我的身旁,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正放在眼皮底下看手表呢。我缩回我的手,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讲,或者讲些什么。我怕我会流泪,在一个讨厌的男人面前流泪很没面子。
李弘也没有讲话,或者他是个不太善于讲话的人。
我们两个僵在那里,我躺在床上不知道是该起床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这个念头让我全身僵化,浑身不得劲,但我忍耐着。李弘迟疑了片刻,站起身来,你起床收拾一下吧。我出去办点事马上回来。他说完就走了。我依然躺在床上没动,死去了一般。图雅进屋来,身后跟着她的男朋友,看着嬉笑颜开的两个人,很象刚亲热完的样子。我在床上“哼”了一声,表示我醒着。图雅说,还不起来?李弘怎么出去了?我在床上坐起来,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图雅看出我不高兴,笑道,你不知道,那人昨晚一夜没睡呢!他找人去堵二混子了,守了一夜都没逮到。天亮了才回来看看你。我依然没有表情,好象在听别人的故事。图雅推了她男朋友一下,你是不是也在场的?图雅的男友证实道,是的。还有李弘的二哥那一帮人呢。他们打算把二混子的腿打残了。大概是二混子听到消息,连夜就跑了。算了,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我打断他的话,很麻利地从床上跳到地上,对着图雅的镜子,梳理头发,扯扯衣服准备回家去。我对图雅说,我要回家,家里人大概已经担心我了。图雅看得出留不住我,说道:李弘已经通知你的家人说你在我这里了。你不用担心。我对图雅说,你转告李弘,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说完头也回走了,仿佛连图雅也给抛弃了。
如果这算作爱情,那么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我的初恋,我用一个巴掌的记忆埋葬你,于万劫不复之中。
我孤独而哀怨地回到家中。迎接我的是一顿劈头盖脸地臭骂,我爸扬言,如果我再擅自出去过夜;如果我再跟图雅混在一起,他将踢死我。看着他那愤怒的劲儿,仿佛我的贞操已经被人夺取去了。我只有沉默。我总不能跟我的爹说,没有,我还是处女。要知道大人们教育孩子,总是很隐讳的。仿佛说穿了很丢脸,但同时又要暗示我们明白他们的心意。我想,中国的孩子之所以聪明是与父母们的教育手段分不开的。
我爸骂够了,盯着我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端倪,转身出去干活了。留我一个人在家。但他吩咐我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转眼我又从他的女儿沦落为烧火丫头。奖罚分明!问题是我又没做错什么!但在家里是找不到讲理的地方的,权力往往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恩威并举,方显皇恩浩大。哎,阶级无处不在呀。
我换下我的裙子,换上在家干活穿的衣服。玫瑰灰色的连衣裙经过一夜的折腾,有一点皱了。仔细查看了一下,倒是没发现什么破损的地方。我小心翼翼把它浸泡在水里,准备稍后把它洗出来。咳,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穿新衣服并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好运气,反而会遇上一些挫折。我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又不想怪罪这条裙子,我是多么喜欢它呀!就像我心里藏着的,那么一点甜丝丝的爱意。是李弘吗,我说不清楚。忽然,一阵甜腻的酸楚堵在喉咙,眼泪又掉了下来。
有人叫门。出来开门,是李弘。我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李弘站在门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对不起!她捎话给我说,她明天就要上学去了,有样东西要交给我。我就出去了。见了她,她说东西没带让我陪她回去取。等我回来,才知道出事了。
我默默听他说完,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胃有点疼,疼得我要蹲下去。但我忍着。我只是觉得嘴里酸酸的,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他的脸怎么那么陌生呀!原来,他已经把我的心撕了个大口子,他在这一边,我在那一边,遥不可及。
你走吧。我说。胃依然那么痛,这使得我的面部表情非常难看。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我想,等你好过一些的时候,能给我弥补的机会。李弘好象下定决心似地说道。
我摇摇头,我们没有开始过。我一字一句地说,仿佛这些字是从我的心里一个一个挖出来的。
李弘没再说下去,只道一句,你保重。转身离开了。
我轻轻关上门,一切都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