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百里,高耸入云,如蛰伏的卧龙一般,雄踞于神州大地。其间奇峰耸峙,八面崔嵬,四维险峻,真个猴猿难渡,行人止步。山腰处青烟袅袅,时闻松间鹤唳;麋鹿成群,穿梭荆棘往来跳跃;玄猿出入,盘溪绕涧摘果攀桃。琼花四季吐清英,松柏常绿盘翠岭。老树挂藤,修竹拂月,其间景致,直与天阙无差。
蜀山历史悠久,据前人典籍记载,上古洪荒之时,神界地气异变,致使神树暴长万丈,根系宛如垂天之云,深入了盘古之心,盘古之心辐聚周边土石,逐渐扩大,形成悬空之山,是为“蜀山”。
如此人间圣地,自是极具灵气。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想上山一游。然而,蜀山南据蜀道之难、剑阁之险,山势极为陡峭,易守难攻,若无过人体魄和毅力,委实难以到达。便连一代“谪仙”李太白,也曾感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时至今日,一切却已经改变。一道道石阶,沿着山势蜿蜒向上,直达山顶,替代了原本崎岖的山道。石阶尽头,烟霞飘渺之处,隐隐可见琼楼玉宇,雕梁画栋,飞阁流丹,下临无地,更有亭台水榭掩映其间,清幽雅致,气宇不凡,俨然仙家圣地。此般光景,却正是当今天下第一修真大派--“蜀山派”的所在。
蜀山派垂世已逾千年,其创派祖师辟尘真人,据说本是下界一散仙。只因上古洪荒之时,轩辕黄帝与蚩尤大战,赤地千里,辟尘真人不忍生灵涂炭,遂相助黄帝大败蚩尤,不想因此犯下杀界,被削去顶上三花,收了仙基,一世苦修,却终究无法破空而去、羽化登天。心灰意冷之下,辟尘真人云游四海,逍遥人间,每到一处,必是行善积德,留下若干仙迹。当他行至蜀山境内时,眼见此山钟灵毓秀,奇峰耸峙,有吞吐天地之象,是一绝好的修仙炼道之地,于是登上山顶,餐风饮露,潜心闭关修行,不再涉足红尘。
他只需在下一个轮回到来之时,安然度过那五百年一遇的天劫,便可再次修成“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身,从而破碎虚空,化虹而去。
山中七日,世上千年。辗转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少年郎白了鬓间垂发,曾经的红颜也已碾做香尘。这一日,正当旭日东升之时,青烟缭绕中,蜀山之巅忽有万丈霞光,冲天而起,足与日光争辉,其后有龙虎之气,萦绕其上,经久不绝,方圆百里,清晰可见。伴随着一声长啸,宛如沉睡千年的巨龙忽然从梦中醒来,洞天石霏,訇然中开,辟尘真人神光罩体,足不染尘,破关而出。据说他破关之后,立于蜀山之巅,眼见群山环列,紫气东来,当下脱口而出:“上天下地,唯我独尊。”俨然成仙。
长长来路,命有玄机。
辟尘真人闭关潜修,虽参悟大道,却错过了那五百年一遇天劫,成仙之梦再次化作泡影,万般无奈之下,他唯有等待下一个五百年。
五百年何其漫长,天道茫茫,而人寿却是有限,即便是辟尘真人这般人物,终究也逃不过生老病死,最后抑郁而终。他离去之前,心想自己这一身修行,若随自己长埋地下,岂不可惜,遂将毕生所学按三才分成了天、地、人三卷,刻在了蜀山之巅的绝壁之上,并附上了自己生平事迹,只希望后世有缘人得之,能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时光如飞,年华似水;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或许是因为蜀山奇峰险峻,难以攀爬,以致寻常人不敢以身犯险;抑或人们认为山上有神灵居住,不愿去打扰仙人的清修,之后很长一段日子,辟尘真人的临终绝笔便一直孤独地呆在那蜀山绝壁之上,那个似乎已经被人们遗忘的角落。一转眼,就是八百年。
天机难测,仙路茫茫。八百年后,那绝壁之上的铭文终于给一个采药的郎中发现,那郎中大喜过望,如获至宝,又正好上无老,下无小,孑然一身,可谓无牵无挂,便索性弃医从道,在山上结庐而居,饥食甘脂,渴饮清露,依照辟尘真人留下的那三卷密卷潜心修炼,未几,小有所成,大笑而出。这一笑,笑出了一个千年大派,正道巨擘,便是万人景仰的蜀山派。
那郎中自号了尘子,是为蜀山第一任掌门。在了尘子的苦心经营下,蜀山日益壮大,仙名远播,渐渐有领袖群伦之势。有感于辟尘真人恩泽,了尘子遂将其供奉为蜀山开山祖师,自己则做了他的隔世弟子。自了尘子之后,蜀山蒸蒸日上,门人弟子更是犹如长江浪涌,一代强似一代,尽管如此,对于辟尘真人留下的那三卷密卷,能将最肤浅的人卷炼至巅峰者,千百年来,尚不出十人,更莫说得道成仙。直到百年之前,蜀山第十一代弟子中出了个绝世奇才易秋明,突破了前人的极限,短短数年,竟将地、人两卷尽数融会贯通,已属异数。
时至今日,蜀山派门下弟子已逾千人,英杰辈出。掌门紫阳真人,道高德隆,一身修行足以纵横八荒、横扫六合,三百年前便已名动天下,世人都将他看做神仙一流的人物。蜀山弟子平日里出尘入世,也都是御剑而来,乘风而去,四方之民对此羡煞不已。
千百年来,前往蜀山拜师学道之人,上至世家子弟,下至贩夫走卒,可谓趋之若鹜。但蜀山素来收徒严谨,既看重资质又要考查其品行,是以寻常人物,大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圣人云:“五百年有王者起,其间必有名世者。”当今之世,修真界如百花齐放,门派林立,各派修炼的法门也是林林总总,俱不相同。但若真说能和蜀山派并驱争先的,便只有姑射山圣女峰上的“云浮宫”了。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蜀山以东千里之外的“新安镇”,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漫天凄艳的红霞下,映出了一个清凉世界。镇口一间客栈,门前的酒招子迎风招展,格外醒目。此时客栈之中,宾客满座,数十男男女女,围着个花甲老人,聚精会神地听那老者说话。
那老者左手竹板一响,右手敲了下面前的小皮鼓,悠悠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说完深深叹了口气,露出满脸惆怅,又接着说道:“人生虚淡,是非成败转头空,想当初,那‘天君’叶惊尘何等人物,短短三十年便一统邪道诸派,可谓一代枭雄。他若本分守己,潜心修行,自能修成正果。哪知他不甘寂寞,竟欲魔临天下,率领门下群邪攻上了蜀山‘鹰愁涧’。唉!蜀山千年大派,根基固若铁桶,岂是轻易能被覆灭的么?
这一战,那才真叫惨烈,蜀山派精锐尽出,双方激战七昼夜,互有死伤,鹰愁涧的的涓涓流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那叶惊尘果然是个狠角色,竟以一人之力,敌住了蜀山五大高手的围攻,他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半路杀出个惊才绝艳的易秋明。唉!可怜叶惊尘半世枭雄,化作南柯一梦。惜哉!惜哉!自古邪不胜正,此乃天道使然。”
“说得好,好个‘邪不胜正,天道使然’。”大笑声中,一人排众而出,细看之下,却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模样虽算不上俊秀,眼睛却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一身天蓝色粗布衣裳,已经洗得略微发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肋之下竟然撑着一支铁拐,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敢情是个瘸子。
众人的目光霎时全转向了那瘸腿少年,但听他说道:“老丈似才说得甚是在理、甚是精彩,你言及那易秋明如此厉害,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说书老头狡黠一笑,又敲了下面前那面小皮鼓,笑道:“今日话尽于此,权且散场,小老儿途经贵地,盘缠用尽,特讨个打发,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多少不计,不胜感激。”说完将左手竹板连敲三下,托出了一面铜锣。
众人三三两两地拿出几文铜钱,丢进那铜锣之中,一阵叮当声过后,竟有了百十来文。说书老头连连道谢,众人亦各自散了。
那瘸腿少年好生失望,急道:“老丈,今日不讲了么?”
说书老头呵呵一笑:“不讲了,小老儿腹内中空,焦渴难耐,你若想听,且待明天吧。”
瘸腿少年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笑道:“今日和老丈相遇,也算有缘,不如我做东,咱们喝上几杯如何?”
说书老头故做客气道:“大家萍水相逢,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瘸腿少年道:“大家一回生,二回熟嘛。”随手唤过跑堂的小二哥:“上两个小菜,再来一壶上好的‘胭脂醉’,今天我要和这位老丈不醉不归。”
说书老头额上的皱纹登时舒展开来,呵呵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便如此豪爽,小老儿今日却之不恭了。”
瘸腿少年道:“老丈客气了,在下姓云,名千羽,就住在镇外十里的‘荷花冲’,还在请教老丈高姓大名。”
说书老头叹气道:“老朽贱名,不足挂齿,不说也罢。”
正说话间,小二哥已将酒菜端了上来,二人对饮了几杯,云千羽忽道:“老丈似才说书之时,提到那蜀山易秋明如何惊才绝艳、英雄了得,晚辈听了好生佩服,不知可否多说两句。”
说书老头面泛红光,微微有了两分酒意,笑道:“老朽昔年壮游天下,行至那巴山蜀水,偶然听人说到这些故事,今日胡乱搬来,不过为了博人一笑,混几个赏钱而已。要说那‘鹰愁涧’之战,距今已过百年,其中细节,若非亲身经历,焉能说得分明?那易秋明是何许人物,我也委实说不上来。”
云千羽甫听此言,不觉有些失望,幽幽叹道:“如此世外高人,若能有幸一见,便是少活几年,也无怨言。”
当是时,寻仙访道之风颇甚,故而云千羽有此一说。
说书老头笑道:“那蜀山乃是世外仙宗,蜀山派的个个都是得道仙家,我等凡夫俗子,哪能轻易见到的。”
云千羽连呷了几口烈酒,凄然道:“老丈所言甚是。”
说书老头道:“自‘鹰愁涧’之战后,邪道诸派元气大伤,四分五裂,天下难得有了这百载太平盛世,说起来,都要归功于那蜀山仙宗。唉!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些邪派余孽全是些穷凶极恶之辈,绝不会就此罢休,他日必会卷土重来。可惜了这一方清平世界,也不知还能维持多久。”说完,面上竟掠过一丝伤感。
云千羽道:“世事沉浮,非我等能够左右。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划拳喝酒。来,老丈,咱不谈那些了,咱喝酒。”
二人你一杯,我一盏,那说书老头直喝到日暮西山,方才操过他那身说书的行头,连连道了数声多谢,踉踉跄跄的去了。
远处,又想起了他那段意味深长的独白:“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