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这校园很美，绿树苍翠，教学楼不高，错落有致地掩映其间。但她第一次走进去，就对这里没有多少好感，因为她看见了一些坐在校园长廊里抽烟的学生。

高一新生见面会在一幢古旧的办公楼楼顶，那儿有一个不大的礼堂，刚好容得下全级三百人，熙熙攘攘。豆子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班，看见一张张陌生的脸。她有一点交往障碍，不知什么时候惹来的毛病，明明面对的是可以靠近的热情，她却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几步，犹豫万分。

开会的内容无非是说说开学时间，讲讲接下来要参加的军训。旁边一个叫张丽丽的女孩主动和豆子攀谈起来，她用肘撞撞想事情出神的豆子，说：“军训你准备带什么？”豆子想了想，回答：“痱子水，防蚊水，嗯……”张丽丽笑着说：“哇，你防什么呢。”接着就作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知道了彼此都是从外校独自考来的的孩子。然后她们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下，豆子在集会结束之后鼓起勇气问张丽丽要了电话。张丽丽在她的手背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微笑着挥挥手离开。

豆子去办公室领了校服，放在新书包里，然后走出校门。她开始怀念初中的好朋友们，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母校跑道两旁亭亭的白兰树下无忧无虑地玩耍，如今却天各一方了。

这几日，豆子都没有给张丽丽打电话，她不知道电话打通了该说什么，毕竟还是萍水相逢。直到军训的日子来临，豆子在队伍里又看见了活泼的张丽丽。豆子朝她招手，她却顾了和新认识的同学朋友聊天，没有多理她。

豆子个子算高了，在女生里能排个前五，于是分进了一个都是高个子的女生宿舍。那些女孩子互相认识，大声地谈笑。她们很快就发现了躲在角落的豆子，怀着善意和豆子进行了相互的自我介绍。豆子拘谨地对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说：“多多指教。”女生则很侠客地笑一下：“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指教。”

豆子讨厌极了军训。小学的时候夏令营可以去游乐场，冬令营则去军营，还要是优秀学生才有资格参加冬令营集训；初中更不用说了，训了几天，豆子身上的皮掉了一层，几次想要装晕，却被校医用力掐人中的样子给吓住了。

更何况是现在。

幸好给豆子那个高一（2）班训练的倪教官是个懒人。除了脾气火爆，动不动就要站军姿半小时之外，他经常望着天，太阳猛了或者乌云浓了，都会叫学生躲到屋檐下休息。午饭和晚饭都在树下吃，一人一大碗白饭，拌上肉末和青菜，估计是故意让平常舒服惯的孩子吃点苦。豆子抬起头看看周围，一个女孩子正和好朋友说着笑，被教官狠狠哼了一声，马上低下头，但还是忍不住对视着偷笑了一下。

晚饭后是难得的自由活动时间，豆子冲进厕所占了个位子，草草地洗了澡，又把泡在水里的衣服拧了拧，挂到走廊阳台外面的铁丝上，回头看看，许多人还排着队，热热闹闹地说着话，一股洗发水的香味飘得整栋小楼都是，下面不时传来男生故意大笑的声音。

豆子到张丽丽的宿舍去找她，那宿舍只住了四个人，还有两张架子床空着。张丽丽的上铺是个长得很圆润的小姑娘，她探出脑袋来望豆子：“下铺啊，出去了。”豆子有点失望，出于礼貌，仍朝她点点头道谢。女生吃力地爬下来，边回头问她：“你是我们班的吗？”豆子说，是啊，我叫王豆豆，你可以叫我豆子。女生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你这个身型也能叫豆子！哈哈哈哈！”她伸过手，用力地握着豆子，自我介绍，叫钟茗。

豆子很快发现钟茗是许多人快乐的源泉，尤其是女生，也许她总在句子后面添上“哈哈哈哈”。她有点羡慕钟茗，远远地见到钟茗，也会举起手用力地晃晃。

这样过了两三天，豆子认识了几个人，但很少加入到她们的谈话中，因为她们说的都是初中的事情，那时豆子还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这让她愈发怀念过去的朋友来。

军训结束的时候要进行会操，豆子所在的高一（2）班竟然拿了第一，当团长宣布的时候，连年轻的班主任也忍不住欢呼起来。豆子将目光投向倪教官，发现他平静得很，只微微露出些得意的笑容。豆子他们一向认为倪教官是个得过且过的人，班上的同学都这样私下议论。待到军民联欢，班上出了一个大合唱的节目，曲目就是这几天一直吼着的《咱当兵的人》。倪教官也被邀请在列，站在他附近的同学下台之后悄悄地传说，刚才倪教官竟然掉了几滴眼泪。大家纷纷感叹，原来这个看起来不得志的男人也有感性的一面，回想起这个星期以来相处的种种，才蓦然发现倪教官对我们这群小屁孩的包容，心里也渐渐生出了几分不舍。

上车回去之前，全班和倪教官郑重地合照了一张，一个看起来像个专门领头做坏事的男生突然领着大家又一次吼起了《咱当兵的人》，倪教官开口教的时候总是五音不准，大家笑着学着唱着，忽然发现自己也学出了五音不准来，但是很有味道。豆子的声音很小，后面一个男生忽然拍拍她的肩膀：“喂，你有没有开口唱啊，要配合一下气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