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我报案！”

“请便，”他靠在沙发上闭了眼，“报案处在一楼左边第三个办公室，慢走，不送。”

看着如此嚣张的程轩，小光无话可说。只有笨蛋才去报案，要是她去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只会看见自己的手机好好地放着，然后这家伙一定又是一副无辜的表情，无凭无据，然后她就是报假案。他不笑死才怪！

“我是不会猜的，”小光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就算我猜，你也不会让我猜对。”

程轩睁开了眼，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若我猜左手或右手，绝对输，因为，”小光认真地看着他，“你没想过要还给我，所以，你会把手机放在身后的沙发上，然而，让我选择的选项里没有这一条。”

程轩静静地看着她，眼中跳跃着一丝赞赏的光，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原来我会这样啊，看来你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呢。”

“无赖通常是这样。”小光故意说道。

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站起身，笑到：“既然你选择不猜，那么就要答应我一件事，办完了，我自然还你东西。”

“你做梦！”小光大吼道，“无所谓，那东西我不要了，再见！”说着，她转身准备走掉。

“啊，这样啊...”程轩邪邪地笑着，看了看手中的手机，“那随你，不过这里面好象储存了很多校方领导的电话呢，若是一个一个地发短信说些恶毒的话，我想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对了，还有你的朋友们，我也不知道会打过去说些什么呢，到时，还要麻烦你一一处理了......”

小光顿时僵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他，程轩向她眨了眨眼，又是一脸天使的微笑。

“算你狠！”她终究还是投降了，对着他，她似乎什么也不能做。

“过奖，”他笑得更灿烂，“无赖通常是这样。”

*

暗无边际的天地间空留她独自徘徊，眼前一片漆黑，她感到一阵晕眩。抬首望去，前方是虚无的空洞，猛然回神才发现，原来周身竟什么也没有，黑暗不知什么时候将她紧紧包围，悄无声息，却如同洪水猛兽般要将她吞噬！她不由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插进了肉中。

冷静，冷静下来。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无论再强大的敌人，她都必须直面正视，纵使是自己最惧怕的黑暗。

暗的侵袭似乎越加放肆，它们象是条条铁镣般将她紧紧缠住，使她无法动弹。她不禁闭起了双眼，耳朵却下意识地捕捉着身边的任何响动。

手心，已经渗出汗了。她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时缓时快。

黑暗丝毫不肯退却，虚无的空间里，她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我还在吗？她问自己，却听不到心的回答。她强忍着想蹲下抱住自己的欲望，却感到身体早已僵硬。不能逃避，不能！她提醒自己，恐惧是人最脆弱无用的情感，无法克制住内心最神处的恐惧，又怎能越过自我的屏障，做到应对自如的境界呢？

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手心的汗却越积越多，然后妄自地上涌，直逼眼眶。

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湿气，她不觉心惊，慌忙摇了摇头。

不能哭，不能哭！

怎么会如此脆弱？怎么能如此不堪一击？她不要，她不要！不愿承认如此脆弱的自己，不敢面对如此没用的自己，她是坚强的，一向不都是坚强的吗？但此刻，那个坚强的自己呢？那个不管遇上多大的事从来只会挂着笑容的她又去哪了？

暗的脸孔越来越狰狞，她开始变得无助，撕不开暗的黑幕，光芒也不曾来临。

没有人，没有人。

四周静寂如是，孤独感顿时透遍全身，狠狠地揪着她的心。呵，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是这般害怕孤独。

她低下头去，却用尽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身体不让其下沉。她会恐惧，会惊慌，但不懦弱！无法放下心中的恐惧，但她明白，即使不进，也不能退！她不会喊，不会向任何人求助，象是预见一般，她知道不会有任何人听见她的声音，不会有人来的。她须要独自面对，只有自己，才能真正拯救自己！

汗慢慢渗透衣服，她感到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艰难，空气似乎变得稀薄......

窒息，窒息。她无法逃离，却手足无措。

不能再呼吸...她开始眩晕，任由身体向下滑去......

“凌儿，凌儿......”一阵急促的呼唤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小光睁开眼，迎面而来的是妈妈沈曼担心的神色，沈曼见小光醒了过来，轻轻舒了口气，焦急地替小光拂去额头的汗：“怎么，又作噩梦了吗？”

小光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摇摇头：“没呢，只是有些热了，”说着，她故意拉了拉毛毯，一脸无辜，“已经是夏天了，还盖着这个，不热才有鬼呢！”

沈曼看着小光调皮的样子，不禁笑了，眉头却并未因此而舒展多少：“你啊......”本想说些什么，却堵在嘴边无法开口，眼神随即闪了闪，道，“好了，你今天不是还要出门和朋友玩吗？快去洗漱了。”

“遵命！母亲大人！”小光讨好地笑着，刚要起身，突然一阵眩晕再次袭来，她微微往后倒了倒，立即回过头偷瞄了妈妈一眼，见她似乎没发现，暗暗放下心来，定了定神，硬是撑起身体，装作若无其是地走出了房门。

看着小光走开的背影，沈曼微皱的眉头更深了。林凌是怎样，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越是有事却越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平日里，也常听见她抱怨着自己的烦恼，但她自己明白，那些所谓的烦恼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是林凌她自己也不会放在眼里。之所以嚷嚷个不停，不过是想调动气氛，逗大家乐罢了。她可以为大家分担烦恼，可以把别人的事当作自己的去解决，却从没对人说过自己的烦忧，以至于人们几乎都忘了原来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悲伤与无奈。只是，她向来掩饰地太完美，不让人找出破绽，简单地相信她脸上只会永远挂着那些单纯美好的表情，或笑或闹，或气或恼，甚至让人不愿相信她会有人世再过复杂的情感。那样的坚强，到底是喜是忧呢？这般的性格，又到底像谁呢？她的眼神不由地落在了小光书架上那本《警界风云》上，唇角微微勾起：“爸，看来，你的孙女继承了你的所有优点呢。”

只是，刚刚林凌是又作了那个梦吧？沈曼想到这里，神情又立刻严肃起来。虽然她自己没说，但她还是看得出的，那样的表情，在梦中应该是经历过无数的挣扎。她分明地看见了林凌恐惧的表情，那是怎样一种痛苦和煎熬？她心里隐隐作痛，凌儿啊，为何她还是这般固执？明明可以叫的，明明需要求助，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即使是在梦里。

“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猛然间，她耳边回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时隔多年，却仍是记忆尤新，“我知道了…没有人…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只有自己……”沈曼不由顿时心惊：还是那次吗？自从那次后，凌儿就开始不停地做同一个梦，开始异常惧怕黑暗。她已经不想去猜想当时林凌忍受了多大的恐慌与无助，但当她看见失神的林凌时，那样的表情她终生难忘。那是何等的令人心痛！她记得当时自己紧紧地抱着林凌，想要拂平她受惊的情绪，而四岁林凌小小的身体竟是如此僵硬，仿佛隔了层冰，任她怎样也融化不了。小小的她不哭也不闹，但圆圆的脸上那两道早已干掉的泪痕却干涩了原本粉嫩的肌肤。林凌轻轻地橛嘴，只是反复地说道“不会了不会了”，像是在说给妈妈听，却更像是在对自己保证。她当时也是一愣，那样的话怎会出自一个四岁孩子之口？但她确是听得真切。随后林凌竟微微笑了，她轻轻抬起小手，抚摩着妈妈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妈妈，我没事。”

脑海中的画面顿时定格在那一瞬，沈曼收回了思绪。那到底是怎样的孩子啊，那远远超出自己年龄的举动令当时的她隐隐感到不安。虽然事后有多次问起林凌遇上了什么，但她总是一笑带过。也是那次后，她开始习惯于不向任何人求助吧？

只有自己可以救自己？

沈曼反复地念着这句话，微微一叹：那也许是林凌一辈子也不想提及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