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扇门联想到另一扇门,另一扇门里是个既丑且疯的妻子,还有个千叮万嘱他回去过年的岳父。原本并没想过还要回去的,在镇上日益浓重的过节氛围感染下,独在异乡的漂泊感袭来,林府是他唯一的家了。何况既然答应了岳父,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食言而肥?
马在途中,逸闻的心已飘回林府。
时光荏苒,明日即是除夕,逸闻回到了林家所在的风口城。这几日他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地赶路,幸好不负岳父叮嘱,能回来过个好年。念及岳父的恩情,他特地在风语镇挑了个制作精良的象牙烟斗,却是当初要送给爹爹的。
除夕近在眼前,风口城也处处洋溢着喜悦,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快乐未曾因为贫穷而掉价。
林府却极为低调,既没有彩带灯笼,也没有往日的人声鼎沸,仿佛过年与平常过日子并无两样,甚至还有所不及。
逸闻心中奇怪,按照林家栋的排场,不说闹得全城皆幕,至少也会风风光光的。想到这里,心头一紧,策马扬鞭。
门紧闭着,看不到门内情景,逸闻敲了数次门,却也像一木镖局一样无人理会他,无论怎样叫喊,大门始终牢牢关着。
一阵揪心的痛涌上心头。一定是某个人来过了,他带来了死亡,带来了恐怖,带走了所有对逸闻好一点的人的生命。逸闻茫然地攀上墙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差点没晕过去。
跟飞来庄如出一辙的情景。
尸体,遍地的尸体。
丫鬟下人的尸首横七竖八倒在院内,过道上,房间里,任何生前自然出入的地方。杀手没有一丝容情,人们也都没有一丝防备,被一击格杀。
走在一具具尸首间,逸闻渐渐麻木。看到昔日总爱朝自己笑道丫鬟依然保留着的笑容,他唯有感到好笑,笑自己是个不祥之人,笑自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笑自己练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
在通往大堂的路上,烟斗不知何时被逸闻丢弃了。他没有机会将它送给任何人。他的想法很简单,好好地安葬林家栋这个最后的亲人。
然而大堂上除了几具管事小厮的尸体,别无他人。逸闻清楚岳父的习惯,白天除了午膳时间他一般都会在堂上处理生意问题。况且他肥硕的躯体也不易藏匿,杀手应该也没有这样的恶趣味。
每间房间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发现岳父的尸体,逸闻心中转喜,也许岳父侥幸逃得性命,那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心情稍定,他便开始思考,按理说林家栋并无龙钥,杀手没有理由找上他,那难道是针对自己的?逸闻实在不记得跟谁结下过梁子,更别提深仇大恨,只有别人欠他的,没有他欠别人的。
杀手找到如果不是林家栋,也不是自己,那会是谁?
陈兴!逸闻灵光一闪。此人身怀龙钥,虽然与自己换了宝剑,杀手应该尚不知情,竟然把林家上下牵扯了进来。逸闻对他原本就没好感,这下更为愤恨难当。可是,陈兴的尸首也没发现,还有林千娇。纵然陈兴和岳父能逃得性命,疯疯癫癫的林千娇焉有逃脱的可能?
怕有疏忽,逸闻又检视了一遍。在林家栋房内,他发现桌椅均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或断腿,或缺边。墙壁上的挂画被斜切为两幅,切口光滑平整。但地上并没有血迹,沿打斗的痕迹一路出去,见门栓也被震断,痕迹在屋外就消失了。从屋内迹象看,两人实力相当。逸闻一直只当林家栋是个土财主,怎么也想不通他竟能和凶手战个平手。
逸闻不曾听说林家栋在城里还有哪家亲戚,也就顾不上再寻找他父女二人,只在心里头默默祷告,希望他二人吉人天相。而后便在后院一铲子一铲子地刨土挖坑,好让死者早些入土为安。尸体抗在肩头格外沉重,他一声不吭地扛过一具具尸首,不再感到内疚,痛苦,只有某种决心在燃烧。
埋完尸首已经天色昏黑,乌云笼罩的夜空不漏出一星一月。逸闻哪儿也不想去,就在大坟边守候天明。
“唉,真是人间惨剧。”
声音很是悲凉,似乎能感同身受逸闻此刻心情,他还道自己听错了,往后看一眼,见一个黑影直挺挺地站着,似在默哀,似曾相识。
逸闻非但不感到害怕,反而开口问道:“阁下是?”
黑影并不直接回答他的话,掏出火折子点上。
火光中逸闻认出了他,虽然粗布衫换成了一声劲装,严肃的神色仍掩盖不住憨厚。即刻瞠目结舌,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在风雨镇养猪吗?”
此人是季平。季平蹲下来,默视坟墓道:“我不是什么季平。我有自己的名字,木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