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师自始至终都在很认真地听萧华的讲述，也一直没有说话，只在萧华讲完之后，问了一些在萧华看来无关紧要的细节，然后，他从公文袋里拿出了一台小巧的手提电脑，放在桌子上，十指跳动，轻快地敲打着。
过了一阵，他又回过身子正对着萧华，淡淡说道：“萧先生，几个当事人的口供和在场目击证人的口供我都了解了一些，综合分析来说的话，对你有些不利，按照常理来说，这起事件你应该要负上大部分责任，你怎么看？”
萧华能怎么看，车都撞了，架也打了，过错毫无疑问是出在他身上，林律师这样问，只不过是想确认萧华打算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好提出合理建议而已，所以萧华点头：“嗯，那接下来怎么办？”
林律师沉吟了一下，理清了思路，低声说道：“既然你愿意负责，那就好，我们现在可以争取的是――尽量用赔偿和罚款来解决问题。那就有几个细节，你需要注意一下：首先，我要你的口供里不能提起醉酒，你是喝了酒，不是喝醉了酒，酒后驾驶和醉酒驾驶，是很有区别的！”
萧华点头，这区别他还算知道，酒后驾驶教育罚款，醉酒驾驶，严重的话，是可以入刑的。
“第二，你一定要强调一点，从头至尾你都没有动过故意肇事的念头：车子拦在弯道上，是突然无法打着火，不是有意阻拦；后来撞上了对方的奔驰，是因为操作失误，而不是故意所为；最后，车子撞了，对方冲上来叫骂，你下车是为了解释整个事情，而不是为了打架。”林律师淡淡说道，“这样的话，这起事件，就是交通意外，不是蓄意挑衅，不是故意破坏对方财物。”
萧华觉得这律师一定是个很混得开的人物。
“第三，口供所有的内容，都要以上面两条为基准，特别要注意用词，尽量不要说自己想怎么样，以为怎么样这种主动性太强的词语，应该尽量是：想不到就怎么样怎么样了！――最后，你一定得清楚明白的说明，你不认识对方，而且开始也一直没有能认出那女孩来，至于后来你说了什么，你应该是都不记得了！这样的事件，才算意外。”
林律师淡淡迎接着萧华饶有兴致的打量目光，接道，“罚款和赔偿是肯定的了，对方保留了控告你权利，如果他真要告你的话，以后这第一份口供会很重要。――萧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萧华摇头，本来想微笑一下，嘴角才一动，肿起的半边脸就差点痛得抽筋，抽了口冷气，才问道：“我今天晚上可以离开吗？”
“按照李小姐说的情况，应该是没有问题，我也可以为你担保，可是担保金和罚金估计得花上一笔钱，一定要准时交纳完整。”林律师折起了他的手提电脑。
萧华点头答应，看林律师要起身离开，终于忍不住问道：“林律师，你每次都是这样办案的吗？”
林律师淡淡答道：“有什么不对吗？”
萧华笑道：“你不怕人家说你妨碍司法公正吗？”这一笑，他又吃了苦头，脸上突突地痛。
林律师微笑道：“我从来不做妨碍司法公正的事，如果有人敢这么说我，我一定告他诽谤。”
萧华又想笑，想起脸上的伤口，才愣是忍住没有笑出来，“嗯，对，你说得有道理。”
“所以，今天晚上，我只是来了解事件经过而已，我什么也没有说，你当然什么也没有听到。”林律师看着表情古怪的萧华，忍不住笑了出来，“就算你说你听到了什么，我也不会承认。”
萧华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逗自己笑了，过了好一阵，才压下笑意，“你是个很好的律师，赚的钱一定很多。”
林律师站起身来，笑道：“确切点来说，是像萧先生这样需要我的人，有不少！”
萧华的暗讽被对方原封不动地弹了回来，还不得不全盘受落，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生气，这林律师，实在是个很有趣的人，萧华开始有点佩服他了，“给我张名片吧，明天我会把律师费送给你。”
林律师递上一张名片，微笑道：“谢谢，不过这次不用付费，下次有需要，你可以找我！”
萧华摇头，下次？算了吧！
“为什么不收费？”
林律师转身走出，“我欠李小姐人情，一直没机会还呢！”
……
口供录完，手续办完，夜已经很深了，林律师告辞离去，萧华跟在李瑛顺身后走出派出所大门，旁边椅子上站起一个女孩，抽泣着搂住了他，却是戏子。
戏子应该是一直在门口等他，脸上满是泪痕，模样颇为憔悴，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疼，萧华真挚地向她道歉，“对不起！”
戏子摇头，把脸挨在萧华怀里，在他衣服上擦眼泪，一声不吭。
李瑛顺开着她的高尔夫过来，萧华看着她说：“谢谢你！”李瑛顺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萧华轻轻推开戏子，柔声道：“我送你回去。”戏子抽着鼻子点头。
李瑛顺冷冷看着萧华，“你拿什么送人家回去？”
萧华这才想起，自己的车已经撞了，李瑛顺冲戏子微笑了一下，“上车吧，我送你！”
戏子坐进了后座，萧华想跟在后头上车，李瑛顺冷冷丢过来一句，“罗湖太远送不了，你自己坐出租吧。”
萧华一愣，看李瑛顺一脸认真的样子，只好尴尬着脸关上车门，戏子隔着玻璃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还有，在家多呆两天，脸上的伤好了再来公司！”李瑛顺看着萧华，连眼神都是冷冷的。
萧华一愣，“为什么？”
李瑛顺脸上竟然有了些恼怒的样子，“萧华的脸可以丢，华业公司老总的脸不能丢！”
萧华呆在当地，看着高尔夫疾驰而去，晚风冷冷的，吹得他的脸一阵阵剩痛。
……
静寂漆黑的长街，衣衫凌乱的孤独男人寂寞行走，他捧着自己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脸，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