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何人?”那白衣人与手持弯刀的黑衣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喝问。“明理傲!”明理傲束手而立,看着他俩只答了三个字。两人一听,不由得大惊失色,互相对视了一眼,突然那黑衣人沉声喝道:“撤!”
只见那些人金衣人呼啦一声,撤下峰顶。虽然撤退迅速,却也井然有序。明理傲正待追赶,那蓝海鱼儿却出声阻止了他。明理傲恨意早生,哪里甘心就这么放这些人走掉,他拔出腰间神剑,呼的一声,掷向正在下山的金衣帮众。只听那“蓝海之心”吟嗡之声刚起,便又破空而出,吟嗡之声未尽,就已穿透了走在最后的两名金衣帮众。其余之人也不回头,径自下山而去。
想想反正迟早要去找他们算账,明理傲也就任由这些天下帮众从容而退。慢慢走到那两具尸体旁边,伸手拔出神剑“蓝海之心”,那神剑之上,竟然滴血未沾。前次在泰山之颠,明理傲已经用过此剑,而且一杀就是五十人之众,当时由于悲痛攻心,他竟没有注意这神剑亦有如此之妙,惊喜之下,却仍是低头在那两人身上拭了拭,好像要除去这污秽之气。
好一会儿,那蓝海的鱼儿轻轻笑了一声:“你来了!”明理傲轻声应道:“嗯!我来了……”他在暗暗后怕,如果自己再晚来一会儿,恐怕这鱼儿就要遭到毒手了。想到这里,那小公主旖雪的身影又闪现在自己眼前,不由得哀叹一声,不再言语。那鱼儿颇感惊讶,问道:“你……怎么了?很后悔吗?”“后悔什么?”听她这么一问,明理傲不禁颇为茫然。“后悔来这里呀!来了,却又如此的不快……”明理傲一听,不由得哑然失笑:“哪里,哪里……仙子你误会了!”刚笑了一声,他又笑不出来了,自从那旖雪和北门遛街为自己丧命后,他就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一想到两人,痛苦、愧疚、心酸、悲愤便如潮水般地一齐涌上心头。
蓝海的鱼儿显然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痛楚之色,不由得有些惊慌起来:“怎么了……你?是不是……”明理傲长叹一声,坐在地上,一时间竟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沉思良久,却又问道:“你又是怎么遇到这些人的?”蓝海的鱼儿见明理傲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有什么隐秘情事,却又不愿追问,只说了自己遭遇天下帮众的经过。
原来,蓝海的鱼儿与明理傲在雅虎王城分手之后,继续游历各国。她亦想多了解些那“天下帮”的真实情况,于是便有意打探天下帮之行踪,岂料还未找到天下帮,却引起了天下帮的注意,反而被天下帮众跟踪追杀。她一路走,一路与这天下帮周旋,却总也摆脱不了他们的纠缠。终于快要到了与明理傲相约见面的日期,无可奈何下,她只好隐匿行踪往黄山赶来。回到乐府新风与秘境天堂会面后,便又出岛登山,却不料那些天下帮众竟又突然出现。她不愿将祸事引及乐府,又要赶来与明理傲相聚,因此便一边躲藏,一边拼杀,一边往这天都峰顶上来……
明理傲听完这些,既觉惊险,又是感动,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双手。那蓝海的鱼儿本想甩开他,却见他脸上神色古怪之极,既感动无限,又痛苦不已,不禁满腹狐疑,一时间竟也心事重重,只任明理傲握住她的双手却不言语。
明理傲显然感觉到她的异样,怕她心生疑虑,妄自揣测,放开了双手,将两人分手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向她叙说了一遍。说着说着,他已是泪如雨下,还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那蓝海的鱼儿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惨祸,也不禁伤怀不已,看着那明理傲如此的悲伤,她情不自禁的又用手握住了他的双手。两人就这样坐着,良久不语,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从伤痛中醒来。
看看天色昏黑,这天都峰又奇险难行,两人便商定在这平阔的峰顶之上,呆至次日再行。明理傲虽已是第二次登临此处,却一点也不熟悉周围情况,蓝海的鱼儿早已对此处了如指掌,直接领着明理傲来到一天然石室内。石室里亦是昏暗难辩,两人寻了一把干枯树枝,用身上火石点燃,才发现此处宽绰,可容数十人之多。两人找好落脚处后,便又一同来到室外,室外有一巨石,形如醉仙斜卧,两人均觉得此处神妙,竟有“仙人把洞”。又过一会儿,月已升空,两人便借着月色在这峰顶之上缓步走来。
虽有月光作伴,但峰上奇景却是依稀难辩,蓝海的鱼儿知道明理傲仍沉浸在悲痛之中,他不言语,她也不开口说话,掏出了身上竹笛,竟在那天都峰顶之上吹起曲来。那笛声舒缓悠扬,在空旷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忽如语叮咛,咿咿哝哝,忽如山泉流淌,叮叮咚咚,或像心语低唱,沁人心脾,或似玉手轻拂,神怡心旷。
明理傲一边感受蓝海的鱼儿在身边吹气如兰,一边任那夏夜凉风拂面,心中的悲伤与愤闷之气也渐渐消散开去。走到路边,他顺手摘些山果以备饿时充饥。直至月渐偏西,两人均生困意,才又重回那天然石洞之内休息。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两人出得石室,找了山泉洗脸,明理傲这时才看到了那蓝海的鱼儿的庐山真面目。只见她肌肤胜雪又白里透红,山泉拂面又如出水芙蓉,眸如秋水,黛如远山,鼻瑶口樱,唇红齿白,明理傲不由看得痴了。
那蓝海的鱼儿洗罢脸后,抬起头来,却发现明理傲痴痴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禁羞红一片,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自己的整个面目,她索性把那蒙面白纱揣进了衣兜,坦然相对。明理傲这才感觉有些唐突,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两人吃了些山果,肚中略显充实,便相偕看那山景去了。
只见那天都峰顶之上既有鲫鱼背、仙桃石等怪石,亦有探海松、舞松等奇松,峰壁巨岩上,还有“登峰造极”等石刻。极目远望,云山相接,烟云四起;俯瞰群山,千峰竟秀,披霞驭风。两人不禁看得心旷神怡。看到明理傲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蓝海的鱼儿便邀他下山,同往小岛乐府新风。明理傲也想再上乐府,拜访那高深莫测的秘境天堂和那豪情万丈的涌玉岛主。于是两人便一同下了黄山,直向那太平湖中,乐府新风去了。
此次重上乐府,有那副岛主蓝海的鱼儿引领,自然少了许多波折,时近中午,两人便登上了乐府小岛。蓝海鱼儿直接把明理傲领到了秘境天堂会客的大厅之内。那秘境天堂依然端坐正对屋门的木椅之上,他旁边的座位之上却多了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先生,涌玉副岛主却不在那里。看到两人进来,秘境天堂似乎早就料到明理傲会来,却不料那鱼儿竟会把脸上的白纱摘去,颇有些意外,但转眼间便即明了,也不挑明,哈哈一笑道:“明兄弟回来了!哈哈……请坐!”明理傲心中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向那秘境天堂深施一礼道:“明理傲见过天堂兄!”与秘境天堂见过礼后,他又向旁边座位上的那位老先生施了一礼,却不知如何称呼,看了看蓝海的鱼儿。那鱼儿只是分别向天堂两人行礼,却不说话,在天堂右手客座上坐下,明理傲也只好转身在蓝海的鱼儿对面坐下。
那秘境天堂又是哈哈一笑:“明兄弟,来来,为兄向与你引见一下……”说着,他对着身边座上的那位老先生道,“这位是贺可先生,乃是为兄诗友……哈哈,贺先生并非江湖中人,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明理傲起身离座,向那贺可先生抱拳施礼:“明理傲见过贺先生!”那人也站起身来,向明理傲还了一礼道:“老朽久闻中华斗士明理傲先生大名,久仰,久仰!”明理傲不禁有些纳闷,心想此人既非江湖中人,因何知道自己的名号?
那贺可显是看出明理傲心有疑虑,哈哈一笑道:“哈哈……老朽虽然不问江湖之事,可‘中华斗士’之名,天下间又有几人不知啊!况且,明先生不也喜欢舞文弄墨吗……”明理傲这才有些明白,感情此人也听过自己作过的几首歪诗,不由得大是尴尬,赧颜一笑:“哈哈,在下纯属附庸风雅而已,实难登那大雅之堂,汗颜无地,汗颜无地……”说道“难登那大雅之堂”,明理傲突然又想起了那爱笑的小雅,自己和围城内外众人皆以亲人待之,想不到她却居心叵测,暗算众人,而且最终导致旖雪等人命丧黄泉……
想到这里,他不禁杀机顿起,脸上神色亦是可怕得很。秘境天堂突然看到他脸上竟有如此骇人神色,不由得颇感惊异。坐在明理傲对面的蓝海的鱼儿自然也看到了他脸上的变化,轻咳一声,看着明理傲。明理傲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叹一声,坐了下来。
秘境天堂和贺可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也不再追问,相视一笑,正待说话,明理傲却又突然站起,向两人拱了拱手,沉声说道:“天堂兄,贺先生……在下此次前来,除了要拜访故人外,尚有些心结,想请天堂兄开解……”“哦?”秘境天堂和贺可均感意外,相互看了一眼,秘境天堂郑重道:“明兄弟不要客气,有什么疑难之处,但说无妨!为兄一定知无不言!”“如此说来,在下就先行谢过了!”顿了顿,他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觉得心中仍积郁不平。秘境天堂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心中一定有什么心事,于是哈哈一笑道:“明兄弟请坐下说话,你我并非新交,何必如此拘禁!”
明理傲回身坐下,定了定心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唉……天堂兄可听说过江湖中新近崛起的天下帮吗?”秘境天堂哈哈一笑道:“哈哈,这天下帮吗,为兄是早有耳闻……”“哦?”明理傲听到这足不出户的秘境天堂竟然也知道这“天下帮”之名,不禁有些惊异,看了看对面那蓝海的鱼儿,见她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便明白了肯定又是这鱼儿带回的稍息。只听那秘境天堂继续说道,“这‘爱笑的小雅’确是个奇人,竟在短短几个月内便闹得鸡犬不宁!这不,也不知她施了什么神通,竟一跃成为山东国主……”
明理傲感到极为震惊,腾地从座上站起:“什么?她……她做了山东国主?”秘境天堂似乎有些意外,转脸看了看蓝海的鱼儿,好像在探询着什么。那鱼儿却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明理傲这才知道原来这鱼儿是早就知道的,也明白那鱼儿定是见他伤心不已,一直没有机会说起惊人的变化。于是便又坐下身来,听那秘境天堂往下说。
只听那秘境天堂说道:“雅虎天子大宴诸侯后,那山东国主和河南国主竟一同遇难。山东新经大丧,却又神秘易主,确实让人匪夷所思!”明理傲这才确信那爱笑的小雅真的是做了山东国主了,他越想越觉心惊,知道这小雅已经开始蚕食各国了。那秘境天堂说到这里,却又不往下说了,显然他也只知道这些,个中细由,恐怕很少会有人知道。
明理傲突然恨声连起:“这小雅,在下恨不能立时将其毙于剑下……”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腰中神剑!
秘境天堂和那贺可同时惊问道:“明兄弟与这小雅有仇吗?”明理傲恨声道:“何止有仇……简直是不共戴天!”说道这里,他心头伤痛又起,哽咽难言。看到两人皆是迷惑不解,那久不作声的蓝海的鱼儿站了起来,看着明理傲柔声说道:“明……兄,不如让小妹代你……”她知道明理傲的心境难平,有心代他叙说,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明理傲冲她点了点头,蓝海的鱼儿知他已然默许,便坐下身来,将旖雪等人之死简要地向秘境天堂与贺可两人讲了一遍。
秘境天堂和贺可这才明白这其中的变故,皆感痛惜。良久,那贺可老先生突然沉声吟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她得了天下也好,你得了天下也罢,都免不了杀戮与死亡……”
明理傲心头一振,抬头看了贺可一眼,沉声问道:“这么说来,要想统一天下,就一定要生灵涂炭了?”贺可也是叹了一声:“唉!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明理傲突然之间对自己主张的“天下一统”产生了动摇,不知道这雅虎乱局依旧好,还是共造那大一统的世外桃源好……
秘境天堂接口说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天之定数!乱而合,合而乱,亦是必经劫难!”明理傲听到这里,不禁问道:“要是杀了那小雅呢……又当如何?”“杀了小雅亦无不可……然而杀了这爱笑的小雅,说不定会有‘爱哭的’、‘爱闹的’小雅出来!你……杀得完吗?以杀止杀,杀戮无尽啊……明兄弟不是也一直主张‘天下一统’吗?既然天下要统一,谁得了天下不都一样吗……”
明理傲听秘境天堂说到“爱哭的、爱闹的小雅”不由得想笑,却又想哭,一时间百感交集,不能自己。当听到秘境天堂说到谁得天下都一样的话时,他突然接口道:“谁得了天下都行,就这小雅……这小雅不行!”“哦?”秘境天堂和贺可同时说道:“愿闻其详!”
明理傲又恨声道:“嘿嘿!这小雅行事阴险……又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倘若她做了天子,恐怕天下再无宁日!”那贺可却说道:“不然!古语有云‘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行大事者自当如此……”明理傲曾在围城内外品评天下英豪时,就说过“学不会宠辱不惊,就做不了大事情;做不到狠戾绝情,就成不了大气候!”之语,今天听这贺可又以另一种方式说出来,虽有心反驳,却觉无话可说。
见他竟然对此不加反驳,贺可反倒有些意外。秘境天堂突然说道:“任谁想要得这天下,都免不了要铲除异己……倘若人人皆能参破天机,顺应天意,那天下就会少了纷争,少了杀戮……”明理傲心中突然一动,接口说道:“天堂兄的意思是……要我们个个都要俯首称臣吗?”“哈哈!天下一统,谁作天子都是一个天下,只要天下太平无争,百姓安居乐业,是那小雅也好……即便是明兄弟得了天下,哈哈,要我束手待毙亦无不可,遑论‘俯首称臣’乎!”
明理傲听到这里,不由为之气结,怔了一怔,腾地站起身来,向那秘境天堂道:“如此说来,如若要这乐府新风让了小雅……天堂兄也会拱手相送吗?”
秘境天堂见他如此激动,缓缓吟道:“无身无身行、无口无口行、无意无意行、非行非非行、非谤非不谤、不生不起、无想无处、无往无没、非寂非行……我这乐府新风原本就一小岛,归雅虎是小岛,归小雅无非亦一小岛!好好一个国家却搞得支离破碎,哪有那‘书同文,车同轨’来得痛快!”
秘境天堂这番话虽然与明理傲此刻心境不符,但亦与明理傲平素主张的“天下一统”暗暗相合,但他却仍对那小雅间接害死旖雪等人耿耿于怀,心中所想,始终是那快意恩仇,只道这杀人是一定要偿命的。那秘境天堂好像很清楚他的心中所想,轻叹一声道:“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以来,皆为定理!但……虽然祸起小雅,可明兄弟不也手刃仇敌了吗,而且还杀了那么多天下帮众!”
明理傲却不答话,想想再与秘境天堂这两人谈下去,也不会让自己释怀:“天堂兄,兄弟我有些累了,能否安顿在下休息?”秘境天堂等人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心力憔悴,不想让他再生焦虑,便安顿他在客房休息。午饭时叫他用餐,他亦毫无食欲,就这样在那乐府新风里整整睡了两天。
两日后,明理傲显得精神了许多,草草吃了些东西,他却又突然提出要走,向那秘境天堂等人辞别。众人苦苦挽留,终不见效,无奈之下,只好送他离岛。临行之前,蓝海的鱼儿突然提出要与明理傲同行,秘境天堂和贺可两人想这明理傲此时心境,正需有人陪同。而且这乐府新风再无需什么援助了,原本就与世无争,只要置身事外,想来也不至于引祸上身,就让这鱼儿自由遨游吧。因此,两人极力赞同蓝海的鱼儿与之同行。明理傲又何尝不想让这个心仪已久的鱼儿与自己相伴,同走江湖呢!可他一心只想找那爱笑的小雅报仇,又怎敢让这鱼儿陪自己犯险。
不料那蓝海的鱼儿竟也固执得很,一定要与他同行。秘境天堂与贺可两人也极力劝说。无奈之下,明理傲只好同意蓝海的鱼儿与自己一同离岛。他暗下决心,说什么也不会让旖雪那种悲剧再重演了,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保这鱼儿周全!
此正是:新遭友丧天下乱,回国得遇故人安。天都峰顶见真容,乐府新风再受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爱恨非空皆有原,生杀全在一念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