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是一个充满着神秘意味的季节，每一个晨光之中，都透射出一种莫测的气氛，令人难以琢磨又十分不安。当北方还在下雪的时候，南方的空气却已显得温暖而湿润。

地处西北的秦国，每年都有的倒春寒又如期回来了，雪花飘飘。但是习惯了严寒的西北人，并没有在意雪花落下是多么重要的大事。他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们的眼中，只看见热热闹闹盛开的桃花、杏花，以及到来的春天。虽然也感到有点冷，但是也感到清爽，令人振奋。

秦国的军队又一次动员起来。正在集结。如同春寒，向着战略基地挺进。

空中飘飘而来的几朵雪花，似落非落，犹犹豫豫地不愿痛快地落下，好像有一种欲语还休的迟疑。

铠甲在这雪的视野里更加凝重。

淮水之滨的寿春城，沐浴在朝日的润泽之中。宫廷高高的屋宇在晨雾中隐隐浮现。肃穆，庄严。

眼前的这座庭院静静地座落在季节的怀抱，门前的石狮子旁边，站立着持戟的卫士。高高的门楼上悬挂着一幅匾额――将军将。穿过长廊，走过小亭，美丽的花园忽然呈现。

草坪。花木。曲径。假山。小桥。还有很多高耸的古木……

“能不能再给我说说那位勇士是如何战斗的？”假山后面远远有声音传来。

“你还没有记住吗？”沿着曲径悠然走出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看来，这是一个反复讲述过多遍的故事了。当然也许是这个故事太吸引人了，令听的人百听不厌。

“我都能背下来了，只是还想听您给我再讲一遍。”看来这个故事真的很引人回味，总还想再听一遍。

“我也很想再给你讲一遍，但是现在我想听你给爷爷讲一讲，看看你都知道了多少真相。”说着老人轻轻叹了口气。时光已远！

“那件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在巢泽湖畔……”一个童稚的声音开始了他的讲述。

老人沉入了悠远的回忆。

项燕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地迈步。目光似乎洞穿岁月的迷蒙，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小项羽自得其乐地讲着，项燕似听非听，似乎只是让孩子稚嫩的声音抚触着他的听觉，至于所述的内容，他并没有在意。因为那是他年轻时代的事情，他并不愿重温当时的惊险。然而思绪又悠然飘远，进入那个时光的迷幻之境。也正是这样的一个早晨，也是与此相同的晨雾。当然没有什么神秘可言。在早春的南方，这样的晨雾习以为常……已将残敌逼临绝境，围攻持续了半个多月吧……他的眼睛望着前面晨雾中显得湿漉漉的枝桠……那位勇士是他们大王的近卫……

“不过我还是想听您告诉我答案。”

他让思绪回到眼前的早晨，望着晨光中这张充满渴望的透着稚气的面孔。

“问吧，想知道什么？”

“那个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当然，最终我们赢了。”

“我还是想听您讲那位勇士。”

那些旧时的事件，在孩子们的心中已经成了传说。孩子们关心的是英雄的事迹，并不在意事件的真相到底如何？也不问是非成败，只是向往着自己心中的英雄形象，关心的是英雄的不朽功烈。

眼前是一个充满花香的世界。小径通幽，花木摇曳。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当时的情境。一群人分散着走在泥泞的山间小径上，那位勇士走在他们大王的身侧，担任警械。他们想趁着雾霭的掩护，突出重围。

他们就要成功了。但是他们的好运似乎也到头了。他们仍然没有走出包围，他们陷入了埋伏。

迷蒙的晨雾里，悄无声息地站起一排排铠甲沾露的军队。长弓指着惶惶奔逃的他们。

他们如同梦魇般地定在了原地。

这位勇士闪身站在大王的身前。双方僵持着。呼吸之间，人影闪动，前卫数十张弓弩跌落在地，人群木然不知所以。

迷雾更浓，空气中透出的是肃杀的血腥。在他的长剑下，撕开了一个通道，他们即将冲突而去。

在这个时刻，对于以命相搏的双方都是生死一息的时机。谁的犹豫迟疑或手软，都将令自己血溅当地。他们都在为自己的生命搏斗。

更多的兵士围裹而来。“挡吾者死――”长剑飘飘，在凄绝的厉吼声中幻化出没，震慑心魄。围堵的人群稍退又聚。力竭，气衰，血被戎衣……勇士以自己的长剑自刎而死。没有一个人能够突围逃去。

“他为什么自己不做王呢？”一声疑惑的稚语，透出因激动而带出的微微颤抖，令他倏然一震。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这是一个危险的发问。这同样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疑问。

项燕蓦然想起了三年前的一幕。

仍然是这样的一个早晨，项羽挣脱陪护他的人，自己跑去见他的爷爷。项燕的警卫阻止进入。

项羽毫不顾忌地说：“你敢阻挡我吗？”

过去的这些岁月总令他的心显得柔软又鼓舞。

不过这会儿已经不允许老将军继续他美好快慰的心情了。

一名卫士急速前来，开口就说：“将军，有紧急命令送来。”

他看到晨雾浸润过的泥地上，显出润泽的光亮。外面有辆座车在等待。

他回头看了看刚才走过的花园。似乎是留意这春天的美景。

月华渐沉，熹微的晨光升起。

广场一片沉寂。剑戟森森。铠甲上露花凝滴。士兵们列队待命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