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称中间派的人,进入了项梁的视线。
这个人正是楚国灭亡后,幸存的一个政客,他现在也是一名逃亡者。这个人现在也只有项梁才能认出来,别人已经把他忘记。
他以一个细微的表情,给了项梁一个暗示。于是一个基本的事实便暴露无遗。
他说:你知道景克现在在哪里吗?
这意味着,猜想中的那些卖国者与咸阳派出的策反人士阴相勾结的怀疑得到了证实。他们从这些私下的交易中得到了好处,而正在前线浴血抵抗的楚国军队和民众却被无耻地出卖了。
从那以后,他们就达成了无言的默契。他是项氏的后裔,他的血统赋予了他无可推卸的责任。他也默认了自己的使命,他也必须为此承担起来。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必雪此大恨。
三月,寿春的长街上,回暖的春光招摇恣肆地流泻,张扬着一个冬天压抑的激情。经历了冬天肃杀的枝条在春风的抚触下渐渐变得柔软,温柔地飘拂,如楚国女儿翩翩的长发。
人们也从严冬时的战乱恐慌中渐渐安定下来,又开始了一如既往的生存奔忙。一家家的店铺开门了,那些逃亡的大户也陆续归来,恢复了经营。当然一些新的字号加入了进来,一幅换了人间的景象,展露无遗。
城市的喧嚣开始了。各种招徕生意的闹攘此起彼消,纷乱而热烈,或悠扬,或高昂,或轻婉,或粗犷,或……
有钱的,有闲的,没钱的,奔忙的,坐车的,独行的……都从各自的方向涌来,又潮水般奔涌而过,你来他往,市声攘攘。
一队秦兵从街市走过,目无旁顾。
很快地一个传言就从市镇上散播开来,被俘的楚囚将被秦兵武装押送咸阳,并强行迁徙楚地世族大户3万户到关中。
这是一个重要的消息,但是这又是一个不经意间传言却无从证实的信息。
项梁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酒杯。
这是一个采取行动的机会。
无论这个消息是否真实,都必须做出应对。当然从秦国一贯的方式来分析,这样的行动是确定无疑的,只是他们出发的时间,暂时无从确知,也无须确知。
只要他们决定了,似乎很快就会有行动。取道颖川郡,然后进入函谷关。汝河河谷地带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这是淮河流域地形最为复杂的地区。
项梁沿着汝水河岸向西一路急行。现在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先行横穿千里华东平原,寄希望于在路上能够伺机接近他们,并混入秦军押送往咸阳的楚国贵族人群中。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能不能躲避秦兵搜捕或藏匿的问题了,而是需要以稳妥的方式接近或者进入秦兵押送的人员之中。这需要的是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意志。
位于淮河中部的神话般的淮河大平原,平坦广阔。境内河流众多,滋润着平原的土地,同时也将这块平原切割得支离破碎。雨季河流泛滥,遍地又成泽国。
淮河西起桐柏山、伏牛山,东临黄海,南以大别山、江淮丘陵、通扬运河及如泰运河南堤与长江分界,北以黄河南堤和沂蒙山与黄河流域毗邻。
经过东部广阔的平原,淮河流域的西部、西南部及东北部均为山区、丘陵区。
汝水的发源地就在这样的山区之中,自狼皋山向东流出峡谷,峡口被称为汝厄。这里岩嶂层叠,山谷幽深,山路崎岖。
沿着汝水上行,这一带空旷荒僻。两岸幽谷深邃,山阜竞高,青松、绿竹和翠柏枝叶交接,深松茂柏的层层绿荫,将山间和水滨郁郁覆盖。当然也便于那些不愿意被眼睛发现的人或动物躲藏。
群山以其博大的胸怀,包容了急行到来的身影。他悄然隐身于群山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迹。
旅行剑客所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他不需要引人注目,他最好的状态是不被人注意。
进入丘陵起伏的山区,地形渐渐复杂起来。
人们的心里好像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或许这是生命与生俱来的天性。敏感与直觉令他们心生警惕。
但是,任由一切发生吧。既然不可避免,恐惧也就失去了作用。经历了破国亡家的灾难,还能有什么再度引起这群人的惶恐呢。
该来的迟早会来,躲是躲不开的。就让它早点到来吧,至少会从心理上得到解脱。
何况这些疲惫多病的人们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未来可言。他们已经麻木,无非是在苟延残喘。从贵族沦为囚徒,已经是天堂与地狱的感觉了。即使有什么灾祸到来,又还能糟到那哪里去,无非一死而已。何况能够死去,似乎就是一种奖赏,就是最好的解脱。
该结束的就结束吧。
沙颍河上游石人山高达2153米,这是淮河流域最高的山峰。山下有条小河,狭窄而又崎岖。崎岖的小路着依傍小河,世世代代的人们就从这里走过。由于河道变迁,现在这条河已经消失了。
他们在兵卒的驱赶下跌跌撞撞地走过。
当然,这群兵卒们也深知,必须尽快从这里走过。对于他们来说,这将是一段有着莫测的神秘的路。他们觉得似乎有什么危机在暗伏着。
他们的心情高度紧张,全神戒备。
当然,在任何一个显得诡异的环境中,任何生命无形中就会感到有危机在升起。
长路漫漫,再孤僻的人也要凑近在一起,即使相互不说话,身边有了同伴似乎就感觉安全很多。人们似乎达成了默契,快点通过这里。就连平素凶狠的士兵,也显出了几分的人情,不时地扶一把跌倒在地的人,虽然口中谩骂着,但是却显得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也给大家鼓劲。他们抱怨着、诅咒着这群连累了他们的废物们。大家似乎都在同心协力了,走过这段路就是胜利,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了。
有一个人,一柄黑色的短剑,潜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