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出身并不能决定人生的一切。但是,生在平民之家或豪门之宅,对命运的影响则截然不同。
那是一个平淡的傍晚。如同往日的每一个傍晚一样。
在那个傍晚的话语可能只是晚风中的一个波动,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但是上天听到了,过往的神灵听到了。
空气中隐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只是凡庸的人们并没有感觉到。他们觉得,那不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时刻。那个傍晚如同他们曾经度过的任何一个傍晚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笑一声也就过去了,只是开心一刻而已。充其量也只是作为随后的某天想起时的一个笑料:那样一个穷小子,嘿……
生活已经悄悄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改变了很多人和很多事,但是有些人却改变不大,因为他们的思想根本就没有变化,只是年龄增大了而已。
有风吹来,一切复归沉寂。平庸者仍然平庸着。日子仍然继续。
“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人生不是我要走的路,这样的未来不是我的命运。”他想。
这以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是的,他似乎就是一个被社会抛弃的角色。佣,或者流浪。
被排斥和放逐,就是流浪者的处境,谁也不会将眼睛盯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因为人们都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人们都要生活。以自己认为所能做到的方式。
然而,任何事,任何情境下,任何人都有希望或无视两种选择,这是两种前途,两种命运。
而这位年轻的有着革命意识的不甘沉沦的活动分子,在他的心中从此滋生了蓬勃的改变命运的渴望:进入主流社会或者走另一条路。
他怀着强烈的激情离去了那块佣耕的土地。将自己对冷酷无情的命运的强烈不满深深埋藏在心底。
多年之后,日历翻到了公元前209年。
夏天,正是夏蝉高唱的时节,陈胜带着去长城戍边的九百卒役,从南方的楚郡向北方的渔阳郡(就是现在北京的密云、平谷一带)走去。去为长城添砖加瓦,为守卫帝国北部边疆贡献力量。“二世元年七月。发闾左戍渔阳。”
闾左。古代二十五家为闾。《周礼.地官.大司徒》:“令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受。”泛称乡里。这是秦代之时对贫苦人民的称谓。
任何一个城市其实都是由两个部分组成:富人的城市和穷人的城市。“闾左”,通俗地说就是穷人的城邑。就是说,是居住在城里的穷人。穷人就只能去修长城。从修地球到修长城,只是用力的方向有所转移。当然也就有了不同的政治意义。
经过数十天的跋涉,走到安徽北部大泽乡(即今宿州地区蕲县境内)的时候,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起,转瞬间,暴雨倾盆,雾霭翻腾,远近不辨。
风雨之中的天地,一片灰暗;风雨中的道路,一片狼藉。
河流泛滥,桥梁坍塌,路途不通。他们被困在大泽乡的风雨之中。
无法按照限定的日期抵达报到了。他们延误了期限。
这个后果很严重。可以预料,当他们到达之日,也就是他们的生命终结之时。
“失期,当皆斩。”没有理由,也不需要借口,更没有机会解释,也没有人听你申述。
面临的危机如此严重,人人都知道必死。去也是死,不去还是死。死,成为等待他们的惟一结局。
生死危难之时,必须有人挺身而出。他想是该做点什么了。
“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
对于这群远戍的役卒,命运显出了它十分残酷的这一面。
两条路,两种命运,但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险。无非一死而已,横竖都是一死,与其束手而死,何如奋起一搏。无非一死耳,谁还能死二次。
生命本来是平等的,所不同的只是出身的差异,然而如今所面临的前景却是如此残酷,那么我们有权向上天提出诉求,为我们自己的处境鸣不平,为改变我们的处境奋起争取一个公正。用我们的生命维护我们生存的权利。
大丈夫立于世间,生当有为,死亦应当不朽。不死则已,死就应该死得象样点,把我们的大名刻写在历史上。“且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可怕的莫过于浑浑噩噩几十年而最终被人遗忘。
我的生活我做主。我的生命无论多么卑微,也同样是生命,也有活着的权利。
可是却为什么总被无端伤害?既要为他们服役,还要被蹂躏戕害,谁给的权力?
我们有权自在地活着,却为什么要承受无端加载在我们身上的苦难呢?
我们为什么就比他们低等,就要为他们的奢侈劳动。为什么要接受他们的统治?没有他们我们一样可以有收成。
他们并不是天生的帝王将相,我们也并不天生就是奴隶。为什么是我们服苦役而不是他们。
帝王将相有什么不同吗?都是父母所生,谁能例外呢?
于是,他出口就讲出了那句流传至今的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弟兄们,跟我来吧。
人如果不能为自己的不平待遇而鸣,那么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他为社会其他成员秉持公道呢?所以造反有理。
阅读中国历史,历代的老百姓如果不是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是绝不会铤而走险的!任何别有用心的煽动都是没有任何的效力的。
波及全国的动乱就此全面爆发了。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的名字成为一段不朽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