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梅妃惊道:“我哪里晓得,且问你,皇上待她意思如何?”高力士道:“皇上自从杨妃入宫之后,龙颜大悦。金钿珠翠,皆由圣上亲赐,举族加官,宫中号曰娘子,仪礼侔于皇后。”
梅妃听了这句话,不觉两泪交流,更觉愤怒道:“我初入宫之时,便疑有此事,不想果然。你且出去,我自有道理。”
高力士出宫去了,念奴将适才苑内所见,如何行径,如何快活,说与梅妃知道。梅妃听了不胜怨恨,念奴道:“娘娘不要烦愁,依奴婢愚见,娘娘莫若妆束了,步到南宫去,看皇爷怎么样说。”
梅妃见说,便向妆台,整理云鬓,对了菱花宝镜叹道:“天呵,我江采苹如此才貌,何至憔悴至些,岂不令人肠断。”说罢,两泪交流,强打出精神来梳妆。
念奴与宫女再三劝慰,替他重施朱粉,再整花钿,打扮得齐齐整整,随了七八个宫奴,向南宫缓步而来。
只见唐玄宗独立花阴。梅妃上前朝见,道:“皇上吉祥。”唐玄宗一见梅妃到来,明显一乐,道:“今日有甚好风,吹得你来?”
梅妃微微的笑道:“时布阳和,忽南风甚劲,故闲步至此,以解寂寞。”唐玄宗道:“名花在侧,正要着人来宣妃子,共成一醉。没想到爱妃竟自来了。”梅妃道:“闻得皇上宠纳杨妃,贱妾一来贺喜,二来见新人。”唐玄宗道:“此是朕一时之兴,偶惹闲花野草,何足挂齿?”梅妃道:“既然我们都是同侍皇上的人,都说杨妃貌若天仙,妾身愿睹妃貌。”梅妃定要一见,玄宗不得已道:“爱妃既不弃嫌着她,来参见你就是。但她来时,却不可着恼。”
梅妃道:“妾谨依尊命,须要她拜见我便了。”唐玄宗道:“这也不难。”随即命高力士道:“去请杨妃来。”高力士答应一声,随即去了。过不多时,即召杨妃出来。杨玉环也是知道,梅妃算是宫中女子中,是自己最大的阻碍,只不过时机还没有成熟,遂是恭敬。望着梅妃叩头,道:“梅妃娘娘万福。”梅妃一见杨玉环的容貌,还真如人们所说的那样,不禁脸微微一红,禁是愣住了。唐玄宗一怔,只以为梅妃故意刁难,心中有些不悦,道:“梅妃,何须如此小气?”梅妃忽得回过神来,道:“皇上赎罪,妾身只是看到杨妹妹的绝色美貌,一时间感到自惭。”唐玄宗大笑道:“梅妃也爱开玩笑,杨妃,你就起身吧。”杨玉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遵命,随即便起身了。
唐玄宗道:“朕不觉有些饿了,二妃可否与朕同宴。”二人自然答应,唐玄宗虽命人设宴。梅妃倒了一杯酒道:“皇上,臣妾敬你一杯。”唐玄宗笑道:“好。”随即端过喝了。杨玉环见此道:“既然如此,妾身也敬皇上一杯。”唐玄宗笑道:“你们两人左一杯右一杯的敬朕,到底有何预谋呀,难道想把朕灌醉不成?”说着开怀一笑。
杨玉环道:“梅妃娘娘敬你酒时,你便喝得,妾身敬你酒时,却为何说出这话来。”唐玄宗一愣,不免哈哈笑道:“是朕的错,朕喝就是了。”说完一干而尽。梅妃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怎么随便向人认错,若是传扬出去,乞不是要让人笑话了。”杨玉环见她这话明显是针对自己,也不示弱,道:“梅妃娘娘的意思,莫不是说皇上刚才说错话了。”梅妃一听,气更怒极,正欲发作,唐玄宗已知不对,赶忙拦下了,道:“两位爱妃可不要为了一点小事而闹不和,朕再喝三杯,你们罢嘴如何?”说完又是干了三杯。
杨玉环与梅妃虽是相侧的坐着,可却各有心思,场面未免显得有些尴尬。唐玄宗见此为难的笑了数声,道:“梅妃一向才华出众,何不赠杨妃一两句?”梅妃道:“杨妃的容貌却是世间少有,如此自然没有什么词可做形容。”杨妃道:“妾身姿质平庸,也犯不着梅妃娘娘开这个金口。”
唐玄宗道:“二妃不必过谦,今日有幸聚在一起,何不尽谈欢快之事?”梅妃道:“既然皇上都开口说了,臣妾自然也不好有逆。”唐玄宗大笑,随即叫人快取一幅锦笺,放在梅妃面前。梅妃只得提起笔来,写上七绝一首道:“撇却巫山下楚云,南宫一夜玉楼春。冰肌月貌谁能似?锦绣江天半为君。”梅妃写完,呈与玄宗。玄宗看了,连声赞美,付与杨妃。
杨玉环接过,看了一遍,心中暗想:“此词虽佳,内多讥讽。她说‘撇却巫山下楚云’,笑我从寿邸而来;‘锦绣江天半为君’,笑我肥胖的意思。待我也回她几句,看她怎么说。”心中是这么想,但表情却还是带着喜悦,对梅妃道:“娘娘美艳之姿,绝世无双,待我回赞一首何如?”
梅妃道:“杨妃金口玉言,采苹乐得听受。”唐玄宗亦笑道:“好好,快为杨妃辅好锦笺。”杨玉环亦写道:“美艳何曾减却春,梅花雪里亦清真。总教偕得春风早,不与凡花斗色新。”唐玄宗见杨玉环写完,不禁赞道:“也来的敏快,两位爱妃果真是多才多艺。”
拿与梅妃道:“妃子你看如何?”梅妃接过一看,心道:“她说‘梅花雪里亦清真。’是笑我瘦的意思,‘不与凡花斗色新’,笑我已经过时了。”看到这里,不免脸现怒色。唐玄宗道:“梅妃为何至此?”杨玉环接道:“相必贱妾所写的诗中,有何处得罪了娘娘。妾身不懂规矩,还请梅妃不得见怪。”唐玄宗道:“今日大家只为高兴,有些许不快何必要放在心上。”
梅妃勉强笑道:“臣妾都还没开口,看把皇上急成这样。我和杨妃共侍皇上,那就是情同手足的姐妹,臣妾可没有那么小气。”唐玄宗听到这里,哈哈笑道:“这样甚好。”当着唐玄宗的面,杨妃与梅妃自然不敢造次,半欢而散。
杨玉环回到宫中,虽在宴上也没丢面子,但却甚是咽不下梅妃用对联嘲笑她的话,不禁越想越气。突然间,梅妃的贴身丫头念奴走了进来,道:“杨妃娘娘,梅妃娘娘请你到她宫中一聚。”杨玉环见刚刚才分得手,如今却又叫丫环来叫,只因碍着刚才皇上在场,有些顾着皇上面子,如今一去,定要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道:“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念奴道:“梅妃娘娘让杨妃过去,会叫人将你侍候的舒舒服服,娘娘不必担心。”杨玉环气道:“我担心什么?你没听见我累了吗?”念奴道:“杨妃虽得新宠,梅妃何尝不是。若杨妃执意不肯去,我就回去禀报,说你不给她这个面子。”杨玉环身边的贴身丫环牛贵儿道:“大胆奴才,你竟敢这样跟娘娘讲话,可知该当何罪。”牛贵儿曾系武惠妃的心腹,计谋三王的时候,帮了杨玉环不少的忙,现今武惠妃已死,便跟随杨玉环身边。
念奴却也是微微收潋,但语气还甚是尖锐,道:“在皇宫里,有没有罪不是一个妃子说了算的。三宫六院,粉黛三千,杨妃也只是其中的一位,难不成能只手遮天,凡事都要懂得做事情,才能在这皇宫之中待下去,奴婢说这些话也都是为了杨妃你好。”牛贵儿道:“念奴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就凭刚才那些话,娘娘就可制你死罪。”
杨玉环突然微微一笑,道:“算了,念奴说得也并无道理,正巧在宫中闷的慌,你去禀报梅妃娘娘,说玉环随后就到。”念奴恭敬的揖了个身子,道:“奴婢遵命。”随即便走了。
牛贵儿甚是气她不过,道:“娘娘,念奴她也太不懂规矩了,简直无法无天。”杨妃微微一笑,道:“所谓狗仗人势,无法无天的不是这小小的丫头。”牛贵儿已经明白了意思,见杨妃正在打扮,整理衣装,便道:“娘娘真得要前去赴宴?”杨玉环微微笑道:“你以为呢?”牛贵儿道:“如今梅妃与娘娘可谓势均力敌,如果娘娘前去,那不表明示弱于她,长了她的志声。”
杨玉环淡淡一笑,道:“你也这么想,那就对了,本宫就是想示弱于她。”牛贵儿突然道;“娘娘是想消除梅妃对你的戒心?”杨玉环道:“能猜透我心思的,你算一个。不过有些事情,心中知道也就是了,如果说出嘴来,那一切就变味了。”牛贵儿随即蹲身,道:“奴婢明白了,奴婢绝不会乱说的。”
杨玉环对着镜子整理前后衣裳有无折皱,突然对着镜前的自己,露出野心的眼神,极是吓人,随即淡淡一笑,笑里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