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璇玑始终浮着沉静的笑脸,没有再搭话。未来的事谁都难说,也许三年后翠玉嫁作人妇,也许三年后再因水旱之灾,又卖了她,让她怀着希望总比难过要好得许多。
剩余的十余丫鬟忽然停下,因为前头的元总管急急迎向一名刚走来的男子。璇玑看了眼那男子--身着白袍,儒雅俊雅,他身后跟着一名汉子撑住。
她轻轻啊了声。
“怎……怎么啦?璇玑姊。”
“不……没什么。”她小声道。
进了聂府一个月有余,仍没见过聂家的王子们。在进聂府之前,就曾听说聂家土上下下共有十二名兄弟,每个兄弟身边都有一名忠心的汉子专门伺候着。老三、老四、老七、十二都留在府邸里;看他衣冠楚楚,一身白色绣袍,身后有仆场,理应是聂府的主子之一。而在年岁的推演上,不是老三聂封隐,就该是老四聂元阳。
她又瞧了他一眼,耳边隐约响起元总管热络的大嗓门,像是在报告今天的工作。那白袍男子随意的打开扇子,目光不经意的扫过这里,她俏俏的退了一步,适时隐身在翠玉身后。
明知自己的容貌并无特别之处,但为预防万一,还是不愿意任何人注意到她。
现在的生活是苦了点,劳动让她细长而洁白的十指青葱变粗,但她满足了这样的生活--没有任何的怨恨,没有任何的钩心斗角。
她的眼角瞟去,看见那男子移动了几步,元总管又唠叨的跟了上去,那男子颇具耐心的微笑,又往这里看了几眼,从这个角度正好瞧见她——
璇玑静静的、不着痕迹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啊,那好看的人走来了呢,我猜他是咱们的主子之一,是不?”翠玉脸如火烧的低语。
“四少爷,四少爷!”元夕生连忙追上前来,嘴里叨念着:“您也要为丫鬟们打算,怀安那丫头服侍三少爷,三天两头躲起来哭,好歹您也帮忙说说话。还有,大热天的,您要出门,不是奴才阻止,但您身子本来就不好,万一半路昏……”
“难不成你要代我出去谈生意?”聂元阳适时的打断他的话。
“不不不!奴才没那头脑,也没那胆子……”元夕生急急跟在他身后。
聂元阳面露微笑,徐缓的走过这些丫鬟们,温煦的眼瞟过每一个垂首的丫鬟,随口道:“那,你去说服三少爷接回他的书肆,我也就不必顶奢大热天出门了,是不?”
“啊……”四少爷想玩他啊?现下谁有这个瞻子跟三少爷谈这种话题啊?其实不止这个话题;三年前他喜欢三少爷、尊重三少爷,但现在喜欢尊重依旧,但就是不敢靠近……他可不想被骂得躲在角落里哭得肝肠寸断。
元夕生还想劝说什么,忽然跟前的聂元阳停下来,害他一头撞上去。他天生力道就大,聂元阳身边挡伞的汉子及时托住元夕生的头,将他扶正。
“四少爷……”吓死人了!要是把四少爷给撞飞出了回廊,他也就不用再活下去,直接上吊见阎王算了。
“你把脸抬起来。”聂元阳懒懒的,停在一名素衣白裙的女子跟前,温吞吞的绕了她一圈打量。
元夕生怔了怔。“咦?”什么时候,这样貌不出色的丫鬟也会引起四少爷的注意?不过话说回来,当日买的丫鬟里有这一号人物吗?怎么他都给忘了?
璇玑微微苦恼了起来,但依旧听话的抬起白皙的脸,目垂而立直。
“嗯--”聂元阳细细打量了下。貌色中等,在大庭广众之下该是吸引不了任何人的注意,偏偏万点红里他就是瞧见了她。
看她垂首似有些紧张,他微笑,语带亲切的问:“你叫什么?”
“奴婢璇玑。”语调不高不低,不特别细致也没抖音,像是听过就会忘了的声音。
“哦?璇玑?姑娘家倒难得有这样的闺名,你父母识字?”
“先父识得一二。”还是不高不低,温驯得就像是聂府里的每一个仆人,看了不见得能记住脸孔,听了不见得能记住其声。
聂元阳沉思了会,略略俯身,嗅了嗅她周遭的气味,面容仍带笑,却颇有含意。他懒懒的说:“夕生?”
“奴才在这!”
“这ㄚ鬟们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一个月前。”
“哦--是新来的啊。”难怪他没见过。“你把双手伸出来。”
璇玑迟疑了下,十指青葱并伸。
“你十指修白而新茧初生,肤白体香,姑娘合该是教人侍候的小姐,怎么委屈自个儿来聂府当个丫头呢?”他偏着头又细瞧她一眼。“再者,你早过及笄之年了吧?”
“奴婢今年二十有二。”
“二十二?”他略惊诧。能猜得出她过及笄,是因为在这一票丫头群里,她显得相当的格格不入,站姿沉静而内敛,丝毫没有少女初进大府的青涩不安。“我以为以你这年纪该在家相夫教子,纵然入府也该是个奶娘。”当个丫鬟委实是过大了些。
“奴婢尚未婚嫁。”
“哦--”二十二未嫁通常别有隐情,再细问恐怕就触及她的隐私了。基本上上,只要年纪不是大得夸张,他是不会干涉仆人的聘用问题,夕生能用她,就表示她的身家清白。
但,她身上带有淡淡的纸香味,应曾是个与书亲近之人才是。
他沉默了会,合上了扇,往外走了几步,璇玑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