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向着那只起飞的妖魔奔去的伊利脑子瞬间无比清晰。
不能让它逃跑！
“轰隆隆――”雪从山上滚下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家快跑！！！”正在妖魔脚下的伊凡飞快地跳起来，一把抱住踉跄着起飞的妖魔的腰。妖魔身形一顿，一边踢打着伊凡，一边努力地向上飞。
伊凡硬挨了妖魔的几脚，骨瘦如柴的身体被利爪抓出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像是雨点一样洒下来，落在洁白平整的雪地上，变成深红的圆点。
“伊凡！”伊利记得这个临家的“大哥哥”，总是憨厚地笑着，刚来时，就是他带“失忆”的伊利熟悉部落的环境。
“快松手！”至少在此时，这个妖魔是要逃命的。
然而伊凡却紧紧地抱住妖魔的腰，死不松手。
妖魔拖着伊凡这个累赘，仍然在艰难地向上飞。另一名族人达涅见状，也扑上去拉住伊凡的腿。妖魔陡然受了这一拉，扑通一下掉下来，跌在雪地里。
一落地，伊凡立刻扑到妖魔背上，把它死死地摁住。拉住伊凡脚的族人也立刻扑到伊凡背上，压住妖魔正扑腾乱抓的双手。
“大家快跑！”眼见雪浪已经滚到了眼前，伊凡大喊。
剩下的十二名族人立刻向伊利的方向跑来，最前面的一个顺手挟起伊利，扑向里加鲁特所在的岩石屏障之后。
受伤的两个妖魔也挣扎着向他们这里爬来，被几名族人几脚踢到一边。看来体形比已经饿了几天的他们大的多的妖魔竟被踢得滚了好几圈，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力气。
“伊凡！！！”被拖到了岩石后面和里加鲁特会合的伊利，眼睁睁地看着伊凡三个叠在一起的身影在他们刚到达岩石后的瞬间被呼啸的雪流卷走。
雪浪席卷而来，从他们头顶掠过，压下。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
大家躬起身，抓住身边的岩石或者人，尽量地在雪浪下保持平衡，防止被雪浪的冲走。
被大家护在身下的伊利和里加鲁特只看到晶莹的雪从他们身边擦过，清新的空气随着风卷进鼻腔，冷得像是要把肺给冻结住。
雪崩过去了，伊夫特带着山上的五十多名族人下山，到早已勘察好的岩石后挖出了伊利十四人。每个族人分别提着刀，顺着雪崩的方向搜索尸体。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一名受伤的妖魔撞到岩石上头破血流的尸体，另一个妖魔在被找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补了一刀就结果了它。伊凡、达涅和飞行妖魔的尸体在第二天被找到了，他们三个依然保持着叠罗汉的姿势，死死地扣住妖魔的四肢。
伊凡和达涅的口鼻里全是雪沫，而妖魔则没有任何外伤，看样子是被埋在雪下活活憋死的。
伊利看着面前的三具尸体，慢慢走上前去，想把伊凡和达涅的手指掰开。可是他们已经僵硬的尸体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放开。
“可恶……”伊利觉得从没有任何时刻，像现在一样无力。
抽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狠狠地砍向妖魔已经被冻僵了的尸体。紫红的血没有喷出来，都在血管中结了冰。
砍这尸体，就像是在砍一尊雕塑一样，没有丝毫成就感。
艰难地把妖魔被抓住的四肢砍下来，一脚踢走残存的尸首，伊利摆平两具族人的尸体，默默地看了一会。
伊凡的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再也不会笑了。青紫的色泽，向伊利炫耀着妖魔的功绩。
用力把匕首插回鞘，伊利僵硬地回到临时的营地。
为什么不松手……为什么不松手……
“他们是我族的英雄。”伊夫特把两具尸体掩在雪地里，说了这么一句。
英雄，是英雄又怎么样，抵得来一条命？！
最后向伊凡伸出的手，他没有接。
“走了。”伊夫特叫起缩在角落抱成一团的伊利。“计划成功了，只是怎么顺利。”
“如果……如果早知道假扮成奇拉的妖怪会飞的话……如果早知道的话……”如果能够知道，他就会先去袭击假的奇拉，伊凡和达涅就不会用自己的身体拖住妖魔。
“没有人能够知道未来。”伊夫特摸伊利的头。
“可是你不是有那双眼睛吗，还对我预言，为什么连这个都看不到！”
“未来与预言是不同的。”
伊利知道自己这样闹别扭是不对的，沉默地站起身，背上行李，站到伊夫特身后。
不能原谅的不是伊夫特的无法预言，是自己的懦弱无能，和无力。
如果那时，是他在妖魔脚下，他绝不会用自己的身体拖住妖魔。伊凡是英雄，他无法用自己是小孩这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胆小和瞬间的怯懦。
队伍继续前进，妖魔的尸体成了他们的食物。
妖魔吃人，人也吃妖魔。很公平。
伊利却觉得肚子里的妖魔血肉在不断地翻滚，让他作呕。这些可恶的……妖魔。
“你在犯什么毛病。”里加鲁特面无表情地看伊利。
“哪有。”伊利死鸭子嘴硬。
“切，”里加鲁特翻了个白眼。“早就说你没用了。”
“嗯。”伊利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里加鲁特吃惊地看伊利，伸手探他的额头：“你不是发烧了吧？怎么不跟我抬杠了？”
一把拍掉里加鲁特的爪子。
里加鲁特转到伊利面前，盯着他看了半天。
“行了，活着是要向前看的嘛。”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里加鲁特改讲哲学了……
这话由谁说出来都是安慰，惟独从里加鲁特嘴里冒出来，让伊利觉得想笑。
“你才多大。”伊利忍住笑，板住脸瞪里加鲁特。
“切，比你大就够了。”里加鲁特冲伊利吐舌头。
“我可是二十多了，肯定比你大。”伊利脱口而出，话出口了才觉得不妥，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办法收回来。
果然，里加鲁特用不相信和鄙视的眼神看伊利。
“我的内心好苍老啊……”伊利半晌补上一句。
里加鲁特噗地一声就笑出来，前仰后合地。
伊利抓抓头，心里想这个里加鲁特，平时板着一张脸，没想到一笑起来竟然是这个张狂的形状，难怪平时不笑了，怕吓到人嘛……
不过，里加鲁特两只银色的眼笑起来满可爱的，虽然身材像个埃塞俄比亚难民……
想想自己的琥珀色眼睛，叹气。
好象真没有里加鲁特的眼睛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