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就看到城门开着。

里加鲁特牵着瞎子伊斯力，调整好呼吸，从容地走过去。

几个守城的士兵还在聊天，有说有笑。

一步一步靠近了，士兵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小孩――很好。里加鲁特尽量放轻脚步，免得他们看到。

“哟，这么早就出门去啊？”一个士兵回过头，带着几分关心地问。

里加鲁特一回头，就看到琅站在那士兵旁边，笑眯眯地。

“嗯。”里加鲁特点点头。

“啊，是去山上捡柴火？”琅的娃娃脸带着亲切的笑。

里加鲁特不置可否地点头，继续往前走。

琅是知道他们的底细的，所以不能确定琅会不会包庇他们。也许，琅并不会理解他们两个为什么要逃跑。对于这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救命恩人的琅，里加鲁特是没有办法像对其他人一样漠然的。

“来来来！”琅不等里加鲁特发问，径自跑到前面，招呼里加鲁特。

无奈地跟上去，里加鲁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障碍物。

“你们路上要小心啊！”琅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里加鲁特吃惊地睁大眼。

“你……不是应该劝我们回去吗？”伊斯力也颇吃惊。

“啊呀！教会那帮老顽固，连我都讨厌他们，何况是你们。天天都要见他们，不得长针眼？”

“可是……我们走了的话，城里不是还有妖魔吗？”

“我知道你根本就没看到妖魔啊，昨天我也在的。”琅挠头，一副偷了腥的猫样。“人本来就不能看破妖魔的伪装的，为什么要寄希望在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上，还是自己想办法用智慧找出它们比较实在。”

“嗯。”伊斯力露出笑。“谢谢你。”

琅嘿嘿的笑，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金条来。“把这个带上吧，小心路上野兽啊！”

伊斯力应了一声，没有客气地接过。

“千万别死啊，两个小鬼！”琅笑嘻嘻。

到了人类的城镇，势必就要花钱。两个十岁不到的小孩，能找什么工作谋生呢？伊斯力对琅挥挥手，踏上了南下的路。

<b>他们不知道，在这一刻，是对琅的感谢多些，还是对镇上居民的恨多一些。毕竟，人的感情不能用尺度量。他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可是毕竟，在这一刻，心里是感动的。</b>

尽管面前的路是未知的，可是无论如何，至少还有一个人，永远在一起。伊斯力握紧了里加鲁特的手――虽然眼睛看不到，可是还有另一个同伴，可以做他的眼睛。

尽量避开道路，在森林中行走。还好正下着雪，他们的足迹很快就会被掩盖。如果只是里加鲁特一个人逃走，他们也许不会来追。可是伊斯力是未来的“邪教”头头，本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基本原则，兰迪斯在发现了他们两个跑路了之后，一定会追上来。

他们几乎是在用自己的极限，跟时间赛跑。

跑了一整个上午，渐渐感觉到了肚子饿。

把袄子脱下来，系在腰上，放慢了脚步。

伊斯力这才把在城里看见的“路妖甲”讲给里加鲁特听，把里加鲁特听得一身冷汗……如果当时不是伊斯力反应快，掩饰得当，恐怕那个妖魔会顺口把他们两个吃了当作饭后点心吧。

到了冰封的小河旁边，在冰上凿了个洞，取出水来洗净脸上的污渍，伊斯力的眼还是疼的睁不开，好象突然被针扎过一样。

里加鲁特小心地撑开伊斯力的眼皮，看见本来琥珀色的瞳孔，已经是一片血红，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把他吓了一跳。

“应该是充血了吧。”伊斯力倒并没有什么担心的样子，干脆用布条蒙住眼，装盲人。“你把衣服多扯几个洞，牵着我，我们就可以去当叫花子了，嘿嘿。”伊斯力傻笑。

里加鲁特难得地没有跟伊斯力唱对台戏，担忧地把伊斯力袖子上的血污在溪水里洗干净，拧干。

伊斯力突然就觉得，有个哥哥也不错。

好象已经渐渐开始忘却“前世”，很多明明记得很清晰的东西模糊了起来。虽然明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小鬼，但是这么被人照顾着，也并不让人讨厌，竟然还有几分心安理得――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也许也不坏。

因为视力的失去，各种声音就更加清晰起来。比如里加鲁特的脚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还有雪花落在地上的簌簌声，还有不远处冰层下的水流拍击声。

里加鲁特突然停住了脚步。

伊斯力有些茫然地“看”向里加鲁特。

“上来。”里加鲁特拉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肩膀上。

“怎么了？”

“前面不好走。”

听话地趴到里加鲁特背上，然后就被背起来，晃晃悠悠地前进。

脚不触地，却没有不安。里加鲁特的背并不如伊夫特爸爸那样宽厚，也不像奶奶那样坚韧，可是莫名地让伊斯力感到温暖。

里加鲁特前进的动作慢下来，脚下小心翼翼地找着落脚点，好象是在上山。

好象一直以来，都是里加鲁特在照顾自己啊。伊斯力没什么悔改之意地感慨。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嗒嗒的马蹄声。伊斯力立刻拍了下里加鲁特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似乎并不止一个人，跑的很急，看样子应该是被兰迪斯发现了，来追他们的。伊斯力在心里吐吐舌头，叫里加鲁特找了块大石头，在石头后面打开包袱，摸索着拿出一条面包，然后得意地嘿嘿笑。

“看，我顺手拿来的面包！”伊斯力挥舞着面包，对里加鲁特献宝。

“我在这边。”只听里加鲁特好气又好笑地说。

伊斯力立刻往另一边转过来，把面包递过去。

“最近的城应该只有两天的路，我们只要顺着大路一直走过去就没问题。我顺了六条面包来了，肯定够。”

“以后不准了。”里加鲁特接过面包，然后仰天长叹。“真不知道伊夫特祭司那么正直的一位大人，怎么会养出你这个丢脸的儿子……”

伊斯力脸上的笑僵了僵，立刻恢复。“要是现在就死在这里，才是给爸爸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