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市区一个偏僻的巷子,临近清明,不少人在门槛上烧起纸马金轿来。几个小孩骑着扎匠扎的竹马,在巷子里嬉闹着,一点不理会那些烧纸人的哀伤。
远处,一个醉鬼提着酒瓶脚底划着字儿走过来。这个醉鬼约莫二十来岁年纪,长得比猴子还瘦,比门檐还高,起码得一米九,蓬头垢面,西装看上去从穿上那一天就没洗过,上面满是酒水的痕迹。那些孩子见到他这个怪人,都嬉笑着跟在他后面。
醉鬼一边唱着歌,一边跟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说道:“哟,长得像我!”又指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道:“嗨,小鬼头,真脏,一点也不讲究卫生!”
走过一个巷口,那个醉鬼拐进去,那些孩子有几个也想跟着拐进去,后面传来几个妇女的吼叫:“兔崽子,回来!跟那个醉鬼闹腾,一辈子没出息!”那个拖鼻涕的小孩被追上来的母亲拧住耳朵,哇哇大哭起来。
那个醉鬼拐进巷子,进了红灯区,面前立时柳暗花明。路两边都是洗头房和发廊,粉红色的灯光照得那些小姐的脸一个个灿若桃花。
那些小姐冲他抛着暧昧的眼神,把嚼槟榔嚼红的“血盆大口”朝他张着。这时,从巷子尽头快步走来一个穿开衩旗袍的小姐,她见到这个醉鬼,就急匆匆地说道:“韩峰,你这个死鬼,屈燕姐到处让人找你呢!来了两个冤大头,看架势是见不到你不罢休。你快点回去,免得他们耽误了我们的生意!”
那个被称作“韩峰”的醉鬼色迷迷地看着那个小姐的旗袍开衩口,舔一舔嘴唇说:“贝贝,让我亲一下我就跟你走!”
“呸!你又作死了!”那个小姐脸色一红,也不顾别的发廊小姐不满的目光,拉着韩峰就走。
不一会儿,贝贝把韩峰拉到一个发廊门口,韩峰往里扫了一眼,就站住了,死活不往里走。
贝贝只好冲里面叫:“屈燕姐,这死鬼我给带回来了!”
“怎么了,韩大侦探?到家门口也不进来?”老板娘屈燕从一团粉红的灯光中走出来。
“嘿嘿,我怕一进门脑袋就开花了!”
话音一落,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平头,正值壮年,敦实的身躯,一双大手一看就练过。
“果然是高手!你怎么看出来门后埋伏着人了?”那个人又钦佩又好奇地问道。
“你看那个投射的影子就知道了!”韩峰不屑地说着,又指一指投射在门槛内侧的一个影子,鼻子微微一嗅,“这个人的腰很粗,绝不是发廊里的小姐,当然也不可能是这里的常客——你看那投影,他手里拿了个烟斗,烟斗里装的是非常昂贵的上等烟丝,而到这里的客人一般都是中等偏下消费群体,是买不起这种烟丝的,所以我就要多加一分小心了。”
“好眼力!好敏锐的洞察力!”说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高高胖胖的人,他的嘴里叼着一个雕花烟斗,眼睛睁着的时候像一条米线,闭着的时候就像没有眼睛一样,但他的鹰钩鼻子却传递着一个信息:他绝不是一般人。
“据说天才侦探只需扫一眼,就能觉察出身边的危机,我看你韩峰就是这类天才!洞察力和警惕性不是一般的敏锐!”胖子吸一口烟,恭维他。
韩峰冷笑着说:“屁,什么天才不天才的,熟能生巧罢了!养鸽子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几百只鸽子里哪只鸽子丢了,哪只鸽子受伤了,哪只鸽子怀孕了!我还看不出我们家的鸽子群里出了什么事?”他说着冲贝贝坏笑。
贝贝又呸一口骂道:“谁是你家的鸽子!”
那个胖子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韩侦探,我是来自t市的警察处处长雷震,这位是刑侦科的小黄——”他指一指旁边那壮汉。
韩峰却重重地打个哈欠,往里就走。
“嘿!”小黄一个箭步,上前拦住韩峰,有些恼火地说道,“我们处长成心来找你帮忙,你小子也不要太不识抬举吧!”
韩峰头一低,从他手臂下钻过去,根本就不答理他。
“小黄,怎么能这样跟韩侦探说话?韩侦探,你等一下,是一个熟人介绍我们来找你的——”雷震边说边跟着韩峰踏着木梯上楼,楼梯上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木梯的吱吱嘎嘎声忽然止住,韩峰问道:“谁?”
“冷镜寒。”雷震掏出一个手帕捂住鼻子。
“哼!又是他!”韩峰故意加重了步伐,木梯叫得更欢了。小黄在下面一直不敢踏上来,唯恐一旦踏上,楼梯就承载不住重量,断裂了。
上了楼梯,面前呈现出一个破旧的木门,上面挂着一块歪歪斜斜的木牌,写着几个蝇头小字:“韩氏侦探所”。
韩峰进屋,一头扑到床上,理也不理雷震,倒头便睡。
雷震早已耳闻韩峰的习性,并不以为意,但看到那个脏乱得不成样子的房间,闻到房间里的酒气和腐烂气息,还是皱了皱眉头,用手帕捂紧了鼻子。
“要是他愿意开动脑筋,大概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这是冷镜寒在推荐韩峰时跟雷震说的话。就凭韩峰刚才的表现,就该打上一百分,只是,这个人的习性实在怪异,真怕不好相处,雷震暗想。
“雷处长,要不要叫他?”小黄已经上来了,恨恨地看着睡得跟死猪一样的韩峰。
“他醉得不轻,我们明天再来。”雷震说着,又打量一下韩峰的房间,之后匆匆退了出来。
次日,雷震和小黄早早地又来了。
老板娘和贝贝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一个小姐正给一个肩膀上刻着龙纹的大哥洗头。见他们来了,老板娘不敢怠慢,站起来说道:“韩峰昨晚吐得要死要活的,早上自个儿叫了个蹬三轮的去医院了。”
小黄不耐烦地追问:“哪家医院?”
老板娘看小黄一眼说:“就是小姐们经常光顾的那家,大姐大医院。出了巷子右拐,过三个红绿灯就看见牌子了。”
两人叫了三轮车赶过去,好不容易找到大姐大医院,才发现里面等着看病的,差不多都是一些睡眼惺忪、满脸病容的发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