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屠金等人自襄阳城出发,替时蹇贩茶到鄂州来,一路上是无惊无险,一帆风顺的来得鄂州城。来得鄂州城后,吃过接风宴,屠金和叶林便在鄂州城内游玩起来,竟是偶遇了同样来得此处的陆清寒与沈羽二人。不过,此时的屠金与叶林哪里能在乎得过来身边的烦情琐事,自不去理会旁事,怀着满腔的欣喜入了睡。
第二日清晨,屠金早早的便起了来,梳洗一番过后来敲叶林的门,却无人回应,推门进去,叶林已不在房内,不禁到丘老账房处来看,丘老账房也不再房内。屠金正琢磨这一大清早他们会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一个运送茶叶的脚夫快步走了上来,对屠金说叶林和丘老账房已在鄂州码头仓库等他,说是出了什么事,让他快些去。屠金一听,心下着急,让脚夫在前领路,小跑着赶往鄂州码头。
远远的便见得码头上叶林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争着什么,看样子叶林很生气,丘老账房则站在两人中间,像是在劝解,屠金快了几步赶了过去问道:“小林子,怎么了?”叶林一见屠金来了,连忙生气的将事情的缘由说了,本来在出发之时便说好的价,此时却少了许多了,故才和那中年男子争执上了。屠金听后瞧瞧四周,并不见昨日的崔掌柜,不禁向那中年男子抱拳道:“这位——怎么称呼?你们崔老掌柜呢,怎么没来?”这时丘老账房才将二人相互介绍了,原来那中年男子是崔老掌柜的儿子,叫崔守义,崔家大多买卖都是由他经手。
崔守义听了丘老账房的介绍,冲着屠金抱拳道:“鄙人崔守义,屠兄弟所说崔老掌柜正是家父。但是家父已不理琐事多年,自家父天年以来,家里的一切买卖都由鄙人一概主持。”屠金一听,时大哥怎么没给自己说清楚,丘老账房也不事先知会一声,但是事已至此埋怨也无济于事,便道:“幸会。幸会!只是不知道咱们这单买卖是崔老掌柜做的主还是崔掌柜你?”崔守义答道:“自是鄙人。”屠金又道:“既然这单买卖是崔掌柜你做的主,事先已经约定的价钱怎么到这个时候却是变了,难道是咱们的茶叶有问题?”
崔守义听了,也是不住致歉道:“屠兄弟别误会,这茶叶我是看过了,却无上等成色。”屠金听了崔守义这么一说,越发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压自己的价了,问道:“那是为何?”那崔守义叹了口气道:“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我们做买卖的当然是信誉第一。可是茶叶的茶税天天在变,当初我与时掌柜谈到这单买卖的时候税钱还不到现在的一半,哪想到现在茶税却已经翻了番,若再依以前那价格收进,我不但分文赚不着,还得倒贴进去,你说……确实是无奈之举啊!”叶林这时差了进来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茶税加了你们要压价,茶税减了那你们会不会提价收进呢?”
“这……这茶税天天在加,什么时候减过呀?”崔守义一副很无辜的表情道:“当初提税的时候还提得不多,我心想少赚些也就得了,总不会落个不讲信誉的骂名。可是后来,又提了,竟是当初的两倍,我便给时掌柜写了封信,说明了一切,心想如果你们还未出发的话,我就暂时不要这批茶叶了,但是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说完还将近期的一些税收票据递了上来。屠金等人接来看了,那崔守义确实没说谎,税钱确实是翻了个番,可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经商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心中不高兴起来。但是再看那官印,与时蹇当时给自己看过的各地官印一样,却是没有作假,看来崔守义这么做却也是情有可原的,然而难不成自己这一干人等又得押着茶叶回去,无功而返?最后只得将目光投到丘老账房的身上,那老账房见得屠金望向自己,连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又做不了主。”
屠金思量此时叶林更是不靠谱,若说是耍点小聪明叶林倒是绰绰有余,但一到正事上,他却像是蒙了眼睛一般,除了胡搅蛮缠便是死缠烂打,现在只能自己做主了。在想了片刻之后向崔守义道:“崔掌柜的信送出去多久了?”崔守义也是精明人,便道:“今日、最晚明日便会有时掌柜的回信,相信时掌柜定有交代的。”屠金听了,向崔守义道:“既然这样,咱们就待时大哥的回信到了再来商议如何?”崔守义一听,也是赞同,若是时蹇能同意自己不收进这批茶叶的话更好,最起码那时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又合作了这么久,定不会照原来说的价钱让自己吃进的,现在唯一能想的便是少损失一些是一些。
屠金见崔守义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想到这茶叶放在自己身边,搬来搬去麻烦不说,对茶叶本身的损伤也大,多折腾几回怕是成渣了,便道:“想来崔掌柜在此地交易,在此附近定有仓储咯?”崔守义笑了笑道:“仓储倒说不上,平日堆放货物的仓库却是有几个。”屠金听了向崔守义一抱拳道:“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崔守义望了屠金一眼,一下子便看穿了屠金想说什么,爽朗的说道:“这算什么不情之请,尽管放便是,我再吩咐几个手下帮你看守着。”
屠金一听连忙称谢道:“也不用麻烦兄弟们了。”崔守义却笑道:“你怕麻烦我还怕不麻烦呢!先把货称了在放进去,货若在我的地方少了,就算不是我做的,我也脱不了干系。说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听,哈哈哈,其实我还是有私心的。”听了崔守义的话,屠金连忙谢了,而后深深的感觉到原来话是可以这么说的,明明是处处小心却又做得是大开大合,一派正大光明。人说无奸不商,确实说得有道理,这眼前的崔守义便是最好的佐证,那份精明、那份圆滑,屠金自叹不如。
待码头上的一干事宜处理完毕,崔守义托事离去,屠金、叶林和丘老账房与一众脚夫这才回了客栈。此时日头不高,屠、叶、丘三人便在楼下喝茶说事,屠金问丘老账房道:“丘老先生,今日之事你怎么看?”丘老账房一听屠金问起,也是捋了捋胡子道:“我只是个账房先生,这干事情我是不知道的。”叶林见丘老账房这么答了,哪像他往日趾高气扬的作风,不禁问道:“丘老先生吃得盐比咱们吃得米还多,您老哪能不知道呢,出行之前时大哥还让我们向您学习呢。”
那丘老账房听了叶林这么说,不禁笑道:“我若真是吃的盐比你们吃得米还多,恐怕早就躺棺材里去。”
屠金听了也是冲着叶林一笑,但是还是记挂今日之事,又向丘老账房问道:“丘老先生,难道以前您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
丘老账房一听,不假思索的说道:“没有。前些年一直都是定制,从不曾变过。”
屠金听了禁不住问道:“会不会是那崔掌柜……”
屠金话还没说完便被丘老账房打断了道:“不会,绝对不会的,生意人讲诚信,诚信好了那可是一块金字招牌!不说咱们这点买卖,就算再多十倍的数,别人也看不上,你不知道,当年崔鉄可是在岳将军手下做事的人,后来从商,更是把诚信看得很重。我还记得有一会,那时我还未跟着时掌柜,与他一道贩粮,自建宁出发,到了衢州的时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一伙逃兵给抢了去,那可是数万贯的粮食,崔老那次可是倾家荡产给赔上了,他夫人刘氏更是一气之下病去了。你想想,这样一个人物会讹咱们?”
“可是现在做主的却是崔掌柜,而不是崔老掌柜。”叶林始终对崔守义压价之事耿耿于怀,不禁提醒道。
丘老账房听了,吹了吹胡子道:“你说守义那孩子?不怕告诉你,他自己并不在乎压不压价。”
“那他为什么要压咱们的价?”叶林一想,既然他都在乎了,那还一个劲儿的压什么价?
“小子,这就是你不懂了。”丘老账房像是找到了表现的机会一样,轻抿了一口茶道:“你可知道这茶商分几种?”屠金和叶林只知道时蹇给他们讲的如何分茶色、如何押送、如何留买家等等方面的事情,对丘老账房说的茶商分几种这事完全不之情。
望着一脸茫然的屠金和叶林,丘老账房慢慢的说道:“茶商共有收、制、贩、分四类,分别是收茶商、制茶商、贩茶商和分茶商。当然并不是每一种茶都要经过这几道工序,有的茶便不会,比若六枝绿和兴中鸭黄,所以茶商中也有照茶命名的说法,就像泉州大茶商,除了吴家之外更有什么香家大红袍、武陵白岩茶商等等……”
丘老账房兴致勃勃的说了好多关于茶和茶商的事,屠金和叶林不得不对这个账房先生另眼相看,叶林更是忍不住问道:“您说那收、制、贩、分四种茶商,前三种都好理解,那第四种‘分茶商’是干什么的?”丘老账房一听便笑了笑道:“你们若是在襄阳买茶会找到我们时掌柜吗?”叶林和屠金均是摇头,显然这是不可能的,“那你会在哪儿买?”丘老账房接着问道,“随便找个摊点便买了呗。”叶林信口答了,丘老账房点头道:“他们便是分茶商。”叶林一听,不解的说道:“这还不是一码事,都是贩茶商,为什么别人要叫分茶商而你们叫贩茶商?”
丘老账房一听哈哈大笑道:“因为分茶商就是你们,而贩茶商就是那个摊点,你明白了吗?”“那如果分茶商从制茶商那里买了茶叶呢?”叶林不甘心的问道,“他们买不到,也买不起,因为买不了那么多!如果他们真能在制茶商手中拿到茶,那他便是贩茶商了。其实,在茶农眼里收茶商便是贩茶商,因为他们只能卖给收茶商,制茶商是不会去收茶的;而收茶商也是制茶商眼里的贩茶商,他们也只会卖给制茶商,贩茶商是不会买散茶的,而是买茶砖,后面也是同一个道理,大家之间都是一个供求关系而已。”丘老账房又是仔细的解释了一番。
叶林虽是听得明白了茶商之事,但却没明白崔守义为什么要压价的事情,便问道:“那崔守义凭什么要压我们的价?”丘老账房听了,摇摇头道:“年轻人,看得太短了!”说完叹了口气,接着道:“官府收税高了,他们可以抬价卖出去,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价格高了会有什么结果。一是买的人少了或是根本卖不出去,茶商得不偿失;二是老百姓买了,也是得不偿失。守义那孩子的心地我是知道的,亏点小钱却也无所谓,只是……他若是带头抬高茶价,恐怕受苦的只会是贫民百姓了。”听了丘老账房的一席话,叶林和屠金这才明白这其中原来有这么多的曲折,就不论那崔守义是何种想法,最终得益的都是老百姓,二人心中不禁升起对崔守义的敬佩之情。
正在屠、叶二人对崔守义那份爱民之心敬佩之事,崔守义兴冲冲的进来,手里还拿着几页纸笺,道:“时掌柜有回复了!”
听了此言,在座三人均是起身应了崔守义入座,崔守义还未坐下便将手中纸笺递给丘老账房道:“时掌柜说让屠兄弟酌情处理。”
丘老账房粗略的看了一番,随后又将纸笺递给屠金道:“你看看吧。”
屠金接过来看了,也递给叶林,对崔守义道:“崔掌柜,你看该怎么办?”
崔守义一听,却是说道:“我还在等着屠兄弟拿主意呢。”
屠金听后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也说说我的想法吧,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丘老先生和崔掌柜指正。”说完冲着丘老账房和崔守义抱了抱拳,这才说了他的想法。
“承蒙时大哥看得起我兄弟二人,这才将这趟差事交与我们两个,遇到这等事情,时大哥也这般信任我,我定是不能做让时大哥亏本的买卖。”众人知道这些话是说给丘老账房听的,丘老账房听了也是不住点头,接着又听得屠金道:“崔掌柜的仁义,丘老先生也已讲了些,小弟佩服得紧,有朝一日崔掌柜看得起我兄弟二人,我等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听到这里崔守义连忙拱手谦逊,只听得屠金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兄弟二人与丘老先生和一众兄弟行了月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是不能亏欠了众人,所以我决定将这批茶以九钱七分卖了,崔掌柜意下如何?”
屠金的话音一落,在座众人皆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特别是丘老账房和崔掌柜,他们都是知道这批茶不是次品,最起码市价也在一两以上。先前崔守义和叶林争执的焦点都在一两二钱和原价一两五钱之上,现在屠金一下子却将单价降到了九钱七分,没有人不吃惊的。然而屠金则有自己的打算,出行前时蹇曾单独给他讲过,这批茶的成本是九钱不到,若加上人工和一路上的消耗应该九钱五分左右,而且屠金相信时蹇给自己讲的也未必是实价,故此才敢如此打算。
“这不成!”叶林和崔守义一口同声的说了。
“我怎么能让屠兄弟吃这么大的亏,不成。不成!”崔守义说完之后又是抢着说了,叶林也在一旁说屠金是不是犯病了,只有丘老账房波澜不惊。
屠金见崔守义不许,也是摆摆手道:“崔掌柜能为穷苦人着想,许多朝廷里的人都想不到,如此仁义当之举,小弟实在景仰万分。这批货物,时大哥虽说是交给我主持,但我也不能亏了时大哥,要些本钱有个交代;若是我自己的,一文不去那又何尝不可?”
崔守义听了屠金的话,心中也是佩服他小小年纪便有此心,起身冲着屠金抱拳道:“屠兄弟谬赞,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多余的话不说,一两二钱,还是先前给叶兄弟那个价,我还是有赚。”
屠金刚要开口,崔守义却拦着他道:“什么都不说了,一两二钱,丘老明日到寒舍结算。小弟先行一步,来日再邀各位痛饮一番。”说完抱拳作礼,转身便走,只余屠金等人望着他匆匆的背影,久久没收回目光。
时蹇的书信众人是看了,但到底茶价还是被崔守义给压了下去,不知时蹇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丘老账房在此时不作言语又是怎么样的一个想法,那崔守义是否真是丘老账房所说的那般仁爱大义,屠金等人在鄂州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稀奇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