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屠金与罗旋齐双等人受了密令来湖州执行任务,久在军营中不得出来游玩的众人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一到湖州便率先游玩了起来。这日,众人随行所致游太湖,真是开心惬意之极。这时,众人突然见得一男一女自旁里走过,其余人等见着并无多少惊讶,屠金却是看得目瞪口呆。
屠金扭头之时,见得泛舟太湖的一双男女行来,在瞧清男子模样之后,又看那妙龄少女。暮霭中可见得那美貌女子娉婷婉约,有二八年龄,头戴一株蝴蝶采珠簪,身着一绕淡粉蚕丝衫,内裹一抹艳红紧身束胸,腰挂雪白玉环绶,下飘浅绿绫罗裙,莲足微露,裙裾轻飞。怀中抱琴,足下踩星,笑如珠玉落盘,行似弱柳扶风。
再观其面目,只见她脸如鹅卵、眉似柳叶、一双玲珑眼、一点润玉鼻、朱唇小口、浅靥轻颦,身段似水中荷莲,脂白如绒毛粉桃。顾盼处枯木逢春,嬉笑时柳暗花明,端端一个绝世佳人,竟活脱脱一个小林子的翻版!
屠金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双男女走近,又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出自己的视野,直到鼻中幽香浅淡、笑语无声时,屠金才从那阵惊愕中醒转。扭头去看时,那双男女竟已杳无踪迹,徒剩越来越暗的夜色慢慢降临。这时,屠金猛然听闻一声“好像”,不用去看也知道是罗旋发出来的声音,他也是看出来了,这个女子与叶林长得一模一样。
或许是屠金等人都呆住了,就连姜夔和叶适两人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待他们分别从陶醉和沉思中醒来的时候,太湖岸边已是燃起了点点灯火。夜色中,屠金依旧有些失魂落魄,这世界上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想起陈年往事,屠金便不能再融进齐双与罗旋的谈话之中,木木的跟在他们二人之后,离了太湖。
夜集依然热闹,映在街道上的灯火完全遮蔽了皓月的光芒,酒菜吃在嘴里却是无味的,屠金满脑子都是迟暮时见到的那个女子的身影。罗旋和齐双在一旁吹嘘着那个女子的美貌,听得随行而来的其他三人直惋惜午后赌钱去了,可是,尽管齐双等人的声音与周围传来的嘈杂声一样大小,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屠金,他依旧默默的端着酒杯,盯着桌面上的酒菜发呆。
齐双终是发现了这桌上的不和谐,拍了拍屠金的肩膀,大笑着说道:“你们瞧,屠兄弟现在还在发呆呢,你们可以想象那女子有多美。”
齐双此话一出,引得一干人等哈哈大笑,屠金也是自出神中醒转,尴尬的望了望众人,也是笑道:“我只是觉得她像我的一位故人。”
罗旋听了屠金这话,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虽说他和屠金不像以前那般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但还是没能彻底消除隔阂。
齐双听了屠金的话,将手搭在屠金的肩膀上道:“屠兄弟,你明说,是不是喜欢上了那小娘子。只要你一句话,无论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齐双不管是抢也好偷也好,定将那小娘子给你弄到床上来。”
众人听得齐双这话,又是笑得前仰后俯,屠金赶忙道:“齐兄,你可别乱来,我与她又不识。只是她颇像我的一个故人而已,没有别的想法。”说完,屠金举起酒杯邀酒,用酒塞住齐双的嘴,怕他越说越不成体统,让自己更加难堪。
正在此时,外面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举目看去,竟是好多人朝着一个街的另一头跑去。屠金正想上去问个究竟,不料齐双却抢先紧了几步,奔得门外,信手抓了一个人便问,吓得那人有些不知所措。在打听得消息后,齐双丢了那人,大笑着走过来说道:“屠兄弟,今晚可有眼福了!走,咱么也去瞧瞧。”说完更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原来今夜在落英馆有一场盛宴,邀得天下知名的歌姬表演,此时众人正赶去瞧热闹呢。
齐双的话对其余诸人的吸引力不小,但屠金却是没什么兴趣,随便搪塞了齐双几句,让他们去了,自己也想随便找个地方清静清静。人就是这样,在孤独的时候想要喧闹,在喧闹的时候又想要清净,此时的齐双等人虽不觉得,但屠金相信这样的日子久了,他们也就不会这么热衷了。
待罗旋等人兴冲冲的离开酒馆,屠金一个人独自坐了一会儿,店中已是冷清了下来,料得均是去看落英馆的歌舞表演去了。结过酒钱,屠金信步出了酒馆,陡敢一阵凉风袭来,甚是凉爽。街面上的人并未少掉多少,各式商家依然自招揽着路过的行人,依旧能见得秦楼的姑娘们花枝招展的打笑之声,更有大胆的站出门庭拉客。天上皓月当空,星斗未见几颗,屠金猛然想起当初与叶林一起初到襄阳的时候,二人在汉水边上嬉戏的场景,那个女子的身影又钻进他的脑子里。屠金摇摇头,叹了口气,朝着与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路走来,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街道两旁的灯火与喧闹也是按了下来,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将屠金的影子缩得很短。屠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也没在意这些,反正天色尚早,回了客栈也是睡不着,尽管这里是避暑胜地,但还是有暑气。走着走着,屠金耳中突然传来一阵琴声,立时心中一凛,难道是午后见得的那女子?
屠金这般想着,禁不住寻声走去,终是走到一高墙外,听得琴声自内里传来。屠金站在高墙外,听着墙内叮咚的琴声,真想爬上墙去看个究竟,可屠金却久久的没有动弹,只愣愣的站在墙外发呆。自己真的这么做了,那算什么行径,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若要是唐突了她,自己也于心不忍。尽管屠金很想知晓墙内弹琴的是谁,是不是午后见得的那女子,那女子是不是与小林子有些瓜葛,为何二人长得一般模样?
屠金的踌躇终是在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之后打住,原来这院内弹琴之人并非女子,而是一个男人。“阿弟,你的琴艺可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只是……”墙内的话语飘出来,将屠金的满腔情绪都打乱了,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呢,为什么一听到琴声便以为是她呢?屠金摇摇头,大步走开,免得被人看见引出不必要的枝节来。
月影下,屠金一个人走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上,偶尔还能听得隔街有商铺关门插闩的声音。此时天凉,在这酷暑当中甚是舒畅,屠金也自因琴声引发的惆怅中脱离出来。也许该回去了,屠金这么想着,却是发现自己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正在屠金不知是进是退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街面上闪出一双人影,瞧那身影是一男一女,屠金刚想上前寻个路,却陡感这二人身影有些熟悉,竟是午后见得的那双男女。屠金一下子便去了上前问个仔细的念头,但也不知为何,神差鬼使的赘了上去。
屠金远远的赘着那一双男女,根本没理会他们要去哪里,只默不作声的跟着。说起这赘人之事,倒也是一种手段,远近不宜、缓急不宜、最可怕的是与所赘之人面对面走过或是打声招呼,尚不被人察觉,这才是最高的境界。屠金虽不能说是深谙此道,但他在万丈瀑时与野兽打交道这么多年,就连豺狼都可以赘的手段,要赘这两人,那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前面一男一女,渐渐的引着屠金走进了闹市,屠金此时虽然记起了怎样回客栈的路,但他却是没有就此打住,他就想知道这一双男女要去到哪儿,做些什么?一想起这件事情,屠金在多年后还是忍不住好笑,竟没来由的跟着二人出了城。出得城门,远远的便见得一片红光,而且隐约还能听到阵阵喧哗之声。
此时,月影朝东,城门外却是热闹非凡,来来回回的人络绎不绝,进城的个个脸上带着微笑,正比手画脚的讨论着些什么,出城的则是一副急冲冲的朝着湖边赶去,那一双男女也是如是。屠金见得此时人多了起来,也不虞被二人看见,最重要怕自己将他们二人给跟丢了,望了望二人离去的方向,紧了几步便要靠近。
突然,屠金感觉自己耳根一凉,就像是被滴了一滴水在那里一般。屠金心头一紧,不禁抬头望了望天空,皓月依旧,哪有半点下雨的迹象?屠金又是望了望来往之人,他们均是缓急有秩,难道自己错觉了?屠金摇摇头,又是看了一眼前面二人的背影,就快要掩进人群中,赶忙追了上去。
可是刚跑了没几步,屠金又是觉得自己另一边耳根又是凉了一下,屠金再次站定,伸手去探了一下。凉凉的感觉意犹未尽,但屠金手上却是没有半点水滴,这是怎么回事?屠金心中暗想,猛的转身,却只发现背着他若无其事一般谈论着进城的人。屠金一下子便迷惑了,他又是四处小心的看了看,均是感觉不到附近有任何动静,这样更是加剧了屠金心中的不解。但是不解归不解,屠金丝毫没有想到有人会捉弄他这一事上来,因为屠金对自己的“猎人”直觉很自信,他既然感觉不到四周有人,那四周定是不会有人的。但屠金还是深深的感到这件事情有些诡异,按说错觉一次也就罢了,竟还有第二次,而且那种感觉屠金是感受真切的,断不会错的。
屠金就那么呆呆的站着,一时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当他决定暂时不加理会这事,欲要赶上那双男女的时候,他的视野中却失去了二人的踪影。屠金心中思量,既然已经来了,就去看看再说,寻不得拿双男女,寻着齐双他们也是行,而后一道回客栈休息。原来屠金虽是专心的赘着那双男女,但耳中还是飘进了有关这里的点滴,这里便是群英馆邀舞姬表演的地方。
屠金放下一干心事,也是朝着湖边走去,所幸那种让屠金牵肠挂肚的错觉再没有出现。屠金挤进人群,只见得不知什么时候在太湖之上已是架起了一个约有十丈见方的台子,台子上更是支起一面硕大的幡旗作幕,上书一副对联:落英豪情天下英雄会,群芳争艳风月太湖春。在幡旗前端坐着好些人,瞧那模样,均是这湖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屠金见得那众人中坐着一个身着官服之人。在那干人等之前,则是供舞姬们舞蹈的地方,现在正有六七个妩媚的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屠金也没有心思去瞧那些舞姬表演,踮起脚尖便往四下围观人群中寻找那一双男女的身影,只可惜,月色虽明,但围观之人甚众,一时间哪里去找?屠金虽是没见着那双男女,齐双却是眼见的瞧见屠金在四处张望,还道是屠金来寻他们了。冲着屠金喊了一声,招呼众人便挤了过来。
屠金听得齐双的声音,又见得人群骚动,也是发现了齐双等人。立时放下寻找那一双男女的念头,也是迎着齐双等人挤了过去,与他们汇在一起。
“我就说过你要来的,他们偏不信。你们瞧,我说的没错吧,他呀,定是以为傍晚时的那小娘子也会来呢。老实说,你方才是不是在寻那小娘子?”齐双对着罗旋等人说完,又是大笑着向屠金问话。
屠金听齐双这么一说,心中虽是有些难为情,但嘴里哪能承认,连忙推说了几句。而后便找些可有可无的话来扯开话题,若真让这大胡子说下去,真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出来。
众人回到客栈已是无话,各自睡去,直到次日临近晌午时分这才醒来。众人整顿一番下得楼来,见得今日客栈内的人更加多了,居然是又回到客房中闲聊了一阵才有桌椅吃饭。饭席间,听得听得好些关于诗会的事情,众人突然想起今日便是钱塘诗会举行的日期,顿时感到时间过得好快,还没怎么着便是过了两日。
但时值今日,众人还是慵慵懒懒的,根本没有兴趣去打听什么消息,完全将这湖州之行当作是一次游历。当然,也不是众人只顾着偷懒,只是众人在军中憋得太久,来得湖州之后,只顾着放松自己、游山玩水、赌钱宿娼去了,而上头给的信息又太少,此时屠金等人还没摸着门道,总不能拦着一个人便问他知不知道谁谁谁、谁谁谁又住哪里吧。众人又是商议了一番之后,屠金安排下人手即刻便去打探消息,虽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好歹也算开始着手此间事宜。
一切交代下去,屠金等人便四散开去,分头行事,屠金临行还特意叮嘱,须万事小心,勿要暴露了行藏和身份。屠金与齐双一道,另四人又是两人一队,出了客栈。
烈日苍白,晴空万里无云,街面上熙来攘往,摩肩擦踵的人群中更是人声鼎沸。在这样慵懒的环境之下,盛世的太平总是让人产生一种错误的幻觉,以为世界就是这般安定,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不和谐的声音。屠金与齐双在人群中穿插,竟也是不知道该如何着手,虽然他们均是知道此行要寻找的是一个唤作薛季宣的人,可他们却是连薛季宣长什么模样,住在什么地方,身边有些什么人,平日做过什么事皆是一无所知。在这茫茫人海中,要寻着这么一个人谈何容易,但是他们又不能寻求当地官府的帮助,这是众人一直不解的地方,但是屠金既然这么说了,齐双等人也是不好多问。
二人走了一阵,虽不到汗流浃背之境,但头顶上却已是热得可以冒出火来。若此时在军中,二人不会觉得什么,但在这样一个舒适安逸充满了无数诱惑的地方,总有人会觉得好苦好累,齐双忍不住了。齐双抹了一把汗,张嘴便道:“屠兄弟,咱们去瞧瞧那诗会怎样?”
屠金扭头看了齐双一眼,笑了笑道:“齐兄怎么有这雅趣了?”
“我可没什么雅趣。再说,那些酸秀才说的玩意儿我怎么理会得了?我只是在想,兴许那薛季宣也会去瞧热闹的,保不齐便碰上了,也省去咱们好些气力不是?”齐双听得屠金此言,大大咧咧的说道。
屠金听得齐双如此大声说话,恐是被人听见,心中紧张的瞧了瞧四周,各人在做各人的事情,哪注意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心中虽是放松了,但还是叮嘱了齐双几句,而后才笑道:“我猜齐兄是想去看看那小娘子在不在吧?”屠金说完,心中又是起了波澜,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立时浮进他的脑海。
“屠兄弟这是什么话?我大老齐可是虽是瞧上那小娘子,但人家恐是连正眼看我一眼都要被吓坏,怎么会看得上我。我说呀,那小娘子与屠兄弟倒是挺般配,年纪又相仿,屠兄弟人也长得俊俏……”
齐双的话还没说完,屠金连忙打住了他。没想到这齐双看起来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肚里的花花肠子倒是不少,平日竟是没瞧出来。尽管屠金心中无意,但齐双说的也是屠金有些心动。一则屠金还真想再见到那小娘子,二则像钱塘诗会这样的大事,兴许那薛季宣还真会附庸风雅,到时候说不准也就遇到了,于是二人便向路人打听了路径,径直朝着钱塘诗会的举办地点——长亭县小孤山下傲来湖走去。
二人来得傲来湖,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以文士装扮的人居多,上到耄耋老翁,下至青涩学子,个个抱拳作礼,人人含笑相邀,其间更不乏花枝招展的女子肆意穿行,数不清的小商小贩也趁机做点小生意。放眼望去,真是山水灵秀、绿柳成荫,处处传来吟诗作赋的声音,好不热闹!
瞧得这景象,齐双禁不住欢快的叫了一声,人生能得几回笑,除去前尘看今朝。正行着,齐双突然拉了一下屠金的衣襟,朝着前方努了努嘴,屠金顺着看去,正是昨日见得那女子。
不知屠金在此行来的路上遇到的怪事是哪般来由,屠金在见得那双男女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关于此次任务屠金等人又是怎么打算的,在这此任务之中又会生出什么枝节来,在诗会上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屠金此前遇着的古怪之事能否得以释疑?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