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当努拿尔赤再次将我送还给胤狼劫时，我已经有了身孕，怀的是努拿尔赤的孩子，这件事只有三个人知道。那时我的心早已经死了，唯一的想法就是报仇，让两个万恶的男人尝到来自被他们玩弄的女人的报复。我恨透了所有的人，包括肚子里的孩子，他根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望着跌跌撞撞站起来，又扑跪在地上的阿伊蛮，温水柔的声音继续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耳边响着：“在你出生以后，两个男人竟然瞒着其他人，让胤狼劫来做你的父王。咯咯咯，就是你现在的阿爸，草原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其实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懦夫。他不仅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了别人，而且又将别人所生的孽种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为了那个所谓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他情愿一辈都做别人的一条狗。”

望着伏在地上痛苦地低泣的阿伊蛮，温水柔面色变得异常平静，强自坐直身体依在床上，又道：“你现在总该知道在以前的十四年里，我为何一直不理你了吧？也该明白你的那个所谓的叔汗，为什么会比疼爱自己的儿子更深地宠爱你了吧？因为你本就是他的儿子，他心中有愧于你。所以现在才会加倍地补偿你，让你成为人人羡慕的天佑世子，让你可以像他的其他儿一样有权利来继承他的汗位。”

阿伊蛮的身躯在不住地颤抖，温水柔的话语好似数不清的飞箭一般，一下一下地深刺在自己血淋淋的身体里，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在他脑海里，胤狼劫与大汗昔日里的音容笑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反而是温水柔的声音愈来愈响。

许久，阿伊蛮才缓缓抬起头，望着温水柔颤声问道：“那，那阿妈后来为何，为何又要对儿子这样好呢？”

温水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又缓缓说道：“十几年以来，我一直在想着如何报仇，让他们饱尝到自己当初种下的恶果。可是这两个男人是这片草原上最有权势的人，凭我一个弱质女子，永远无法斗过他们。所以我只好在暗中与北海汗王、多拿尔巴这些心怀不轨的一方权贵相交，以图用这些人的力量来打败他们。仅管我知道天下的男人全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接近我都是别有意图，但为了报仇，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咯咯咯，男人都是一样的下贱，愈是他们得不到的东西，他们就愈会争破头来抢夺。只要我稍使手段，他们就会像狗一样温驯听话，而且甘之如饴。只可惜，钦可客塔和多拿尔巴之辈，终究非可成大事之人。为了一点点小事，就会争执不休。而且畏手畏脚，根本就不是努拿尔赤与胤狼劫的对手。所以，我得另外找个可以对付得了他们的人才行。”

望着温水柔意味深长的表情，阿伊蛮禁不住问道：“谁？”

温水柔望着他轻轻笑着说道：“你呀，我的儿子。只有你才可以让努拿尔赤和胤狼劫一败涂地，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我？”

阿伊蛮身体剧震，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瞪着温水柔。

温水柔这时身体亦是一颤，原本红晕的脸颊刹时变得煞白，终于无力地伏倒在榻上。扭头望着呆坐的地上的阿伊蛮，她脸带痛苦之色，却仍旧轻轻一笑，柔声说道：“蛮儿，过来，来阿妈身边。”

阿伊蛮本见她伏倒，心中已是大惊，闻言也顾不了许多，急忙爬起来走到榻前，将温水柔扶了起来，只觉得她的身体冰冷异常用，不禁骇然问道：“阿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温水柔倒在他怀中，闻言凄然一笑，轻声说道：“阿妈没事，来，将桌上的匕首拿给阿妈。”

阿伊蛮微微一犹豫，才伸出手拿起那柄黄金匕首，迅速递给温水柔。因为他觉得，这柄匕首比寻常用的兵器，更能引起自己体内的狂血。

温水柔紧紧握住匕首，涣散的目光变得有些缥缈，梦呓般说道：“阿妈这一辈子，有过三个男人。一个是阿妈深爱过却又最痛恨的男人；另一个是阿妈同样痛恨，却为他生过儿子的男人；还有一个是阿妈这一辈子最对不起，最愧疚的男人。只希望他现在能有一个疼他爱他的妻子，我只有在来生再来还清亏欠他的债了。”

阿伊蛮听得心中发颤，将温水柔紧紧抱住，忍不住开始呜咽起来。

温水柔继续喃喃说道：“牧野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青梅竹马，一直到长大都是最好的朋友。他是个大英雄，从小到大都像哥哥一样疼着我，护着我。终于，我就要变成他的新娘啦，可以用一辈子来服侍他。但是，但是，我却为了一个与他生死相对的男人而背弃了他。牧野，牧野啊，原谅你的柔儿吧，她已经知道错了，下辈子她一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报答你对她的恩情……”

“阿妈……”

阿伊蛮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搂着温水柔泣道：“阿妈，你不要这样子啊，儿子一定会带你去中州，去见阿妈的亲人朋友，不让阿妈再受苦受委屈。”

温水柔这时眼睛一转，望着他轻声说道：“你可不可以答应阿妈一件事情？”说着她微微举起手中的匕首，又道：“这柄匕首是牧野送给我的，你，你替我交还给他。就说，就说柔儿对不起他。”

阿伊蛮用力地摇了摇头，哭着说道：“阿妈，儿子要和你一块去中州，你不要丢下儿子一个人不管啊。”

温水柔虚弱一笑，吃力地伸手摸上他的脸颊，柔声说道：“傻孩子，不要哭啊，阿妈已经不行了。刚才，刚才那粒……焚心冰尸丹……阿妈，阿妈要回家啦。你看，爹、娘，还有牧原哥哥，他们都在向我招手……”

阿伊蛮虽然不知道焚心冰尸丹是什么东西，但此时亦明白那绝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反而定是奇毒无比。如今见温水柔神志变得有些不清，急忙用力摇动她，哭喊道：“阿妈，你不要离开儿子呀，你曾经答应过儿子，要一辈子都陪着儿子，永远都不离开的，呜呜……”

温水柔经他摇晃，又逐渐清醒了过来，望着阿伊蛮柔声说道：“傻孩子，阿妈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天天都陪着你……”

阿伊蛮此时哭得已经有些糊涂了，闻言泣声问道：“可是阿妈你……”

温水柔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费力从阿伊蛮怀中坐起来，在阿伊蛮的注视下，伸手自颈上摘下一块用不知明的红线所串的玉佩。只是这块玉佩与往日所见过的玉佩大为不同，只见它形状如同传说中的神鸟，通身鲜红如血，表面隐隐有光泽流动。

温水柔看了阿伊蛮一眼，笑着说道：“这是一块极其罕见的血玉，阿妈自小便戴着它。阿妈小的时候得了一种病，有点像你体内的狼血，也是不能习武。发病之时，更是随时都可能会死去。幸得这块血玉护身，才能得保平安。后来虽然也学了些功夫，但也只能勉强自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