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版图上,有这么一个不知名荒凉偏僻小山村,拢共住着不到百十户人家。在一片贫瘠土地上孤零零站着几棵老树,枯干树枝上剩下几片卷皱的树叶,在凄厉寒风肆虐下,上下翻滚着,随时都有被刮落迹象。漫天雪片,在狂风中,尽情舞动着,时而被吹到上天,时而又“噼里啪啦”砸到门窗上,极尽所能嘲笑着大地的无能。
吴咎病倒了,一躺就是三天。尽管他一向自认身体健壮,但经过几日长途颠簸,再加上心情过度悲伤,面对着寒冷冬天,他还是没能躲过去。
呼哨而过得寒风夹杂着雪花绕过四面透风土坯墙,轻佻地掀起他身上棉被,将冰冷的凉风直直灌进身体里。
吴咎紧闭着嘴唇,尽管牙齿“咯吱”直响,他努力不让自己呻吟出来。忽然,有人推门走进来,身后飞舞的雪花也趁机涌了进来,来人赶忙将房门推上。他轻声来到吴咎床前,伸出冰冷手掌按到吴咎滚烫的额头。
吴咎被激了一下,嘴里发出了“恩~!”的声音,随即又闭上嘴。
“好烫啊……”,来人自言自语,接着他伸手解开紧紧缠绕在头上的围巾,露出被冻得通红脸蛋,和一根乌黑大辫子。原来是吴咎房东女儿陈淑兰。她这几天没见到吴咎,忍不住好奇,趁着晚上人少,偷偷跑来了。
陈淑兰环顾着屋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要的东西,只好再次推门出去。好一会,她怀里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压在吴咎身上,又用稻草将墙上窟窿堵住。等灶里火苗烧旺起来,屋子里总算有了点热乎气。她拿起旁边摆着一个碗,顺手用袖子擦拭了几下,直接从大锅里将烧开水舀了进去。扶起吴咎,慢慢将碗放在他嘴边。
吴咎嗓子里早就象着了火一样,嘴唇更是干裂成几道口子,迷糊中吴咎觉得有水,赶紧往前凑,嘴唇碰到滚烫热水,“啊”,缩了回去。
“烫的,慢点喝……”陈淑兰声音粗哑着说道,她把碗放到嘴边,吹着气,等水凉得差不多了,再次把碗放到吴咎嘴边。
“水……水……”吴咎一气喝干了,觉得更加渴。
一连喝了三、四碗热水,吴咎才推开碗躺下。屋子依然寒冷,吴咎身盖两层被子还是冷得直哆嗦。
一旁陈淑兰看着干着急,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们这里非常穷,别说药没有,就是吃得也非常缺乏,得病只能忍着。她出去抱了好多柴火,让灶不停得烧着,锅里热水咕咕嘟嘟冒着热气。
“妈…妈…我冷…冷…”吴咎烧得说起胡话。
陈淑兰赶紧走上前去。犹豫了半天,她还是解开棉袄,把吴咎头放到自己怀里。
吴咎感觉到了温暖,把头使劲朝陈淑兰怀里顶着,转动了一下,找了最舒服姿势,昏沉沉睡着了。
陈淑兰没敢动,她脸通红,这次不是冻得,吴咎头就顶在她两个乳房之间。明知道这样不好,可为了让吴咎睡得舒服,她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陈淑兰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吴咎,保持着姿势不动。她用眼睛看着睡梦中吴咎,下意识伸出粗糙的手想抚摩一下吴咎脸。可在即将触摸到一瞬间,她停下了。
最终在好奇心驱使下,陈淑兰轻轻用手指点了一下,从指尖传来光滑和细腻让她脸又红了起来,她把手放在吴咎头上,抚摩着头发,下巴抵着吴咎头顶,右手把他抱得更紧了。看她脸上竟流露出几分高兴,兴奋和期盼,仿佛是期盼已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深夜时分,雪停了,连吹了好几天大风也仿佛累了一般,偃旗息鼓偷偷溜了,屋子里两人就这么抱在一起睡着了。
吴咎奇迹般活了下来,如果没有陈淑兰在旁边照顾他,可能早就没命了。不过那天早上场景非常尴尬,两人几乎同时醒来,陈淑兰臊得满脸通红跑开了,一连好几天,两人见面都是不自在。即便如此,陈淑兰非但有躲避吴咎,反而跑得更勤了。
吴咎从内心感激陈淑兰,不过他却不想让别人帮他,一来家里遭难,他现在出外避祸,本就不想让别人接近。之所以来这个地方,就是邱五战友郑栋安排,这里离最近县城赶车也要半天时间,尤其难得是村里人非常淳朴热情,在文化大革命白色恐怖下,这里简直可以算是世外桃源了。但生活条件非常恶劣,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知青,见这个村子环境,当天就跑回去,说什么也不回来。
吴咎却感觉非常适应,生活环境是不好,可心里塌实,没人探究他过去,就连他名字也没人想知道,“文化人”就是他代号。村子里人都这么叫,他们觉得这么叫听着舒服,好记。再说农村人不在乎名字,那就是一个符号,“狗剩”、“猫蛋”村子就有好几个。
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吴咎心里一直装着蒋丽,他不能允许自己把另外女人放进来,抢夺了蒋丽在心中位置。尽管每天,陈淑兰都主动帮吴咎做饭,可两人却一句话也不说,各忙各的,有时需要说话了,更多是陈淑兰说,吴咎答应着。
渐渐地,吴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从心里接纳了陈淑兰,尽管他还是不和陈淑兰说话,可态度已经不再那么冷漠,到现在他还不会和面做窝头呢,只要陈淑兰一天不来,他就要吃剩的,没剩的就只能饿着。
早上,两人总是一前一后去地里干活,中午吃饭时候,谁也不肯吃最后一个窝头,来回推让。傍晚收工,吴咎总是走在最后,直看着陈淑兰走进家门,才转身回家。
村里人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放过说闲话机会。没多久,蜚语流长就传遍了村头村尾,陈淑兰父亲听说后,气得暴跳如雷,他并不是对吴咎有什么偏见,他脑子里一直认为吴咎是外来人,早晚是要走的,女儿只能在这里找婆家,现在两人掺合不清,名声传出去,谁还敢给女儿找婆家。
陈父把女儿叫到跟前,先是好言相劝,见陈淑兰不听,抄起棍子就打上了。陈淑兰挨了两下,撒腿跑掉了。
陈淑兰自幼丧母,一直靠父亲拉扯大,性格比较象男孩子。别看她在吴咎面前表现得很温柔,其实骨子里非常倔强,只要打定主意,别说陈父,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陈父见说也不行,打也不行,索性一跺脚,不管了,随陈淑兰自己折腾。
吴咎也听说了,他找到陈淑兰,
“以后,你别来了。”沉默寡言的吴咎第一次主动和陈淑兰说话,让陈淑兰着实兴奋了一下。不过听吴咎说这个,她把脸一沉,随口问道,
“俺不来,你吃啥,你会做饭吗……”
“你别管,我自己事情我自己做,用不着你瞎操心。”经历过家庭巨变的吴咎虽然很少说话,可性格已经变得不再温温而雅,异常暴躁,还没说上两句,吴咎已经心烦意乱了。
说归说,到了晚上,陈淑兰照样赶过来给吴咎做饭,弄得吴咎一点脾气也没有。
陈淑兰坐在灶前,一边烧着火,一边说道,
“俺晓的,你是嫌弃俺们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