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之所以悲惨

第一章人生之所以悲惨

夏多布里昂说：“人不只有一次生命，人会活很多次，周而复始，那边是人生之所以悲惨的原因。”很多时候，薛锐想过放弃，放弃什么，放弃一切被她视作原罪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在客厅玩耍的五岁男孩，比如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恩怨。

你会不会突然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在等待网页跳出的那一两秒，在等待油锅热的那一片刻。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足够以往种种在脑海里过一遍，还没有完全陷进去，就又被锅底的“哔啵”声拉回现实。苦瓜利落地被切成丝，水也开了，将苦瓜丝倒进开水里焯，用漏勺划拉几下，关火，盛盘，沥干，撒上一点盐拌上。立言从客厅跑进厨房，说：“妈妈，妈妈，宝宝肚子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呀？”

三岁的小人已经会不大熟练地用筷子吃饭，勺子倒是用的很好。面前的一碗鱼汤蒸蛋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见妈妈虽然做了许多菜但是只挑盘子里的凉拌苦瓜吃。他眼珠一转，颤颤巍巍地伸出筷子，挑了一根苦瓜丝放进嘴里。薛锐看见他小小的一张脸，五官全部皱在一起，想吐出来，但终于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有点好笑：“那是妈妈吃的菜，宝宝为什么要吃？”

“妈妈，好苦呀，你为什么要吃？”

“因为可以降血脂，降血压，知道什么是血脂和血压吗？就是身体的各种健康指标，还是不懂吗？就是吃了这个身体会变好。好了，你吃你的蒸蛋好不好？吃完了去赵阿姨家里玩，妈妈下午要出去办事。”

薛锐到赵小可家才知道她晚上要参加婚礼，小可的大学同学，好久没见面，再次回国竟然是结婚的。薛锐觉得这种情况下还请人帮忙就太不好意思了。小赵倒是挺热心的，说：“没有关系，立言跟玲珑一起玩，晚上我会将他安全带回来的，你放心去办你的事情吧。”

赵小可是薛锐在生立言的时候住在同一间产房认识的，薛锐不愿意回想那段她人生中最痛苦黑暗的日子。玲珑比立言大两天，是个有着满头卷发的可爱小姑娘，也是立言的小女友，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躲猫猫，她也不忍心叫儿子跟自己一起去办大人枯燥无味的事情。

都是去江南，薛锐开车将小赵和两个孩子送到酒店，叮嘱儿子不要调皮。酒店大堂张贴的巨幅海报，新娘娇俏可人新郎气度不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和一般海报不一样，新郎手里还抱着一个胖胖的小娃娃。虽然说现在未婚生子的不少，但是一家三口一起参加的婚礼可不多。

小赵说：“很般配是不是？我同学离过婚，前一段婚姻遭了不少罪，但最终还是得到应有的幸福，小薛，你完全不需要走，其实你也可以的……”

薛锐朝她笑笑：“那是她应得的，我，不同的。”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看着小赵带着两个孩子下车，立言还给自己一个飞吻，说：“妈妈再见！”看见他们进入酒店，薛锐一直微笑的脸垮塌下来，她摸摸收下的方向盘，可以控制行车的左右，可是她左右不了生活，掌控不了命运。宿命论者说，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你放弃也好，坚持也罢，都是命运的安排，你努力成就一番事业，这是命运，你不在命运外，你在命运的掌控里。现在她的生命中只有生活，平淡的生活，没有激情，爱情也已经退守到一个很次要的位置。随即开车离开。她不适合这种幸福的场合，多呆一秒都觉得窒息。

移民的事情她准备很久了，心中有底。面试结束之后看看时间，想起还要和人谈场地出租的问题，没工夫继续纠结这件事情，驱车往自己在市区近郊的别墅赶。

客户还没到，她还有时间简单收拾一下别墅。这栋老房子是她祖母的留下来的遗产，原来是处在市郊的，但是随着城市的扩大，这栋别墅也被包围在市中。不仅地段好，而且别墅本身也很有特色。前后两栋三层小楼，中间一处花园，中式混合东南亚的调调。落地纸灯，折枝玫瑰抱枕，水莲花，一人多高的滴水观音，院墙上攀着爬山虎，满墙壁绿色的耳朵在风中摆动，满院子的生机勃勃，触目皆是风情。

薛锐一直被人称作美女，即便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看见客户的第一眼，她觉得自己应该回娘胎重造。对方实在美，是精致到惊艳的漂亮，或者用妖娆更合适。说起话来嗓音极软极轻，像温柔的雀鸟。

薛锐先是带着江小姐在别墅前前后后参观了一圈。老式的洋房，一共三层，下面两层都是打通了的，但是第三层有单独的房间，可以住人。落地窗，白纱帘，n市夏季燥热的阳光透过窗外老槐树的树冠再照进房间的地板上像满地的碎金。

江小姐看见有一间暗红色的房门时紧闭着的，歪着头好奇道：“这间房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薛锐迟疑了一下，说：“这间房间堆了一些杂物，很脏。”

“没关系的，我老家的房子有一间阁楼，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偷跑上去翻找东西，从故纸堆里可以找到很多旧事。”

对方既然这样说，薛锐上前一步，打开了门。先将暗黄色的窗帘拉开，开窗通风，这间房在阳光下显出本来的面目。门窗紧闭的房间其实并不脏乱，只是有一层灰，墙上挂着的墙角堆着的都是画。这些画作风格各异，有水墨也有油画，都被随意地摆放着，显然主人对这些画并不重视。

“您随便看看吧，这些画原来都是挂在别墅里的，后来因为租给别人开过画展，所以都收了上来。”

对方明显是懂画的，将四周的画浏览了一遍然后目光定在背光的那面墙中央，那里挂着一幅油彩画，画的是仙人掌。暗黄的底色上是仙人掌那浓烈的墨绿色，一片片带刺的茎干有怒放的生命力，站在一旁的人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茎干上的刺会毫不犹豫地划伤你蠢蠢欲动的手。上面还题了一首舒婷的小诗：

“不顾一切的阻挡，我向你伸过手去，你果实上的毛刺扎满了我的十指，只要你为我心疼一次。仙人掌仙人掌，既然你的果实不是因我而红，为何含笑拦在我的路上。”

江碧染嘴角微微翘起，微不可闻地说：“果然在这里。”

薛锐没有听清：“您说什么？”江碧染笑笑：“我说我没见过仙人掌的果实，不明白最后一句诗，您懂吗？”

薛锐看着那行黑色的小字——“既然你的果实不是因我而红，为何含笑拦在我的路上？”，她淡淡道：“我也没见过仙人掌的果实，可能原本以为是会结果的，但到底还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江碧染饶有兴致地看着薛锐脸上的神情由一开始的微笑转变成现在的淡漠疏离，说：“薛小姐，我想租这栋房子，长期。”

“长期？那租金可贵。”这栋别墅薛锐一直出租，都是给搞艺术的人办画展，雕塑展之类，多半是短期，但是租金不菲。这位江小姐想要租长期，n市的有钱人多不假，但是能一下子给足她别墅一年的租金的人可不多。薛锐不是门缝里看人，这位小姐虽然拎名牌手包开跑车，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