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的大腿骨骨折，失血过多，昏迷了很久。付太太看见自己的儿子醒过来差不多快要落泪了，她伸手抚上儿子的脸，一叠声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季野张开干裂的嘴唇，问：“妈，薛锐呢？”
付太太倒了些热茶，往水杯里加了一根吸管，喂季野喝水。“你姐姐她回去休息了。”她说。“我不会认她这个姐姐的，她并不是！”
“你不认没有关系，我认就行，你20岁生日宴上，我会向你的同学和朋友都介绍她的。”季野的反应她早就料想过，没想到会搭上他的一条腿，虽然心疼，但也暗自庆幸，还好伤的不是他的手。
季野听闻竟然没有跳起脚来反对，他颇意味深笑了一下，对付太太说：“听你的，希望你请的人越多越好。”
付太太看见他的表情，心中有点不安。转念一想，薛锐已经打掉那个孩子，也同意认干亲，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出尔反尔的人。心中稍稍松了一下，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季野20岁的生日宴是在轮椅上度过的，正值周末，他性格虽然有些古怪，但是人缘还算好，的很多朋友都从全国各地赶来，倒也热闹。一大早，季野就坐在楼下院子里的躺椅上，陪着付太太迎来送往，白天来的都是自家的亲眷，晚上才是重头戏，因为，邀请的都是自己的朋友。
虽然不甘不愿地认了干亲，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薛锐一早过来送了礼物，是一套绘画用具。她也不知道哪种好，在店里就挑了最贵的买了。
付太太接过礼物，嘴里客气道：“真是太见外了，一家人还送礼做什么？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说完似乎漫不经心地将礼物拨了一遍，季野将她妈妈的动作尽收眼底，见付太太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说：“检查完了？能还给我了吗？”
付太太宠爱地拨了一下他的头发：“画具太重了，我先让人将它放回去。”
薛锐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任由付太太牵着她的手，向同事和亲友介绍她这位干女儿。人家既然搭了台，她就准备将这出戏唱下去。她淡淡地笑着，向付太太邀请的各位权贵打招呼。和这位局长，那位主任握手。
听闻这位是付太太的干女儿连连夸赞：“付馆长，你可真有福气，儿子长得那么好，现在又多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一家子人都像是从你的美术馆里的画里走出来似的。”付太太的笑容似乎满意而知足，她握着薛锐的手说：“可不是？”
薛锐好像回到几年前。她陪着妈妈去医院，卢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林月华当时也应该是这种自豪而知足的神情。她忽然想到，自己原来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今天这种身不由己的境地不也是自己一步步陷进去的吗？不管付太太是真情还是假意，有那么一瞬间，薛锐几乎快要将她当成自己的家人，做一个有家人疼的干女儿似乎也不错。她这样想着，笑容都舒展了许多。
她不会知道付太太是怎么想的，今天早上她晨起梳妆的时候，季野推门进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要薛锐当她的干女儿。她说：“难道你不喜欢吗？”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正拿着一只夹子和一顶假发摆弄着。不是她落发，而是最近她们的圈子里流行戴假发。“……好的，妈妈，好的，只要你喜欢就好。”
“进来帮妈妈看看，今天我是戴假发好还是这个发夹好呢？”季野的手搭在门上，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把夹子夹在假发上。”季野说。
闪光灯将薛锐拉回现实，她转身看去，是季野坐在轮椅上，手里举着一只单反。来人笑说：“刚才一直没问，你儿子的腿是怎么了？”
付太太笑笑：“小儿无知，开车出去玩，出了车祸，还好没有什么大碍。”说完，她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薛锐一眼。薛锐的脸就像被掴了一掌似的，她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季野在车祸那天之后一直没有找他，这让她心里宽松了许多。还有就是因为工作忙，薛锐一直没能找到时间去做手术。孩子马上就要三个月了。薛锐能感觉到，身体里就像是多了一个恶性肿瘤，每多一天，都会给她带来生命危险。
付太太感觉到薛锐身体陡然的紧绷，转过脸问：“怎么了？”
薛锐赶紧微笑摇头说：“没什么。”她察觉到季野在看她，视线相对，季野再度微笑，眼神中有不同寻常的神气，这种眼神让薛锐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她联想到季野在国旗下闹事之前，也是这种微笑。
付太太拍拍她的手，将她带到一个小圈子边，唤了一声：“伯言！”那个叫做伯言的男子闻声掉头，看见付太太和她，还没说就先点头微笑了一下，如春风拂面。他说：“付阿姨。”
付太太向薛锐介绍说：“这是你廖叔叔的外甥梁伯言，现在在市委工作，年轻有为，性格也很好。”
梁伯言微笑：“阿姨过奖了，我舅舅今天没有时间，所以让我来代表他祝贺小公子生日，希望您别介意。这位是您的干女儿吗？我听舅舅说过，果真和阿姨您一样漂亮。”
年轻人说话进退得宜，付太太笑道：“这是薛锐，比你小一点，一整天都被我这拘束着，现在你们年轻人一起玩玩，说说话。”
薛锐想，这是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到别人身边呢！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付太太多心了。她从没有将季野看做一个认真考量的结婚或者恋爱对象，既然决定将付太太看做家人，必须做一些让步，也许这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新的生活方向。
季野的朋友们都是晚上才出现，一群大学生聚在一起话多，笑声也大，显得特别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