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飞奔回城内。城门再次关上,敌军望尘莫及。
他救回她的命。
他为她做了选择,也为他们的感情做了选择。
从此,生死与共。
10
戏中,他舍命保护她,生死相随。但他不敢爱她,只因她是公主。
戏外,他处处维护她,不离不弃。但他仍不敢爱她,只因她尚未成年。
他对她说,当一个问题需要从伦理立场去考虑有罪还是无罪的时候,考虑本身已是犯罪。是的,他认为自己在犯罪,所以试图逃避。
那晚,他带她去海边,劝她留下来把戏拍完。一切都是情不自禁。大雨瓢泼在车里,她忘情地问他,你爱我吗。他听到了,却装作没有听到。乐声抵挡了她的直白。他再次逃避,没有回答,一颗心却深受震撼。
他猛然发现,在面对这个女孩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感情失去了驾驭,对自己的行为失去了控制。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让他自己害怕的人。
这个美丽的女孩,让他心动,也让他看到了自己人格中隐藏的薄弱之处。他认定这是一种堕落,人的动物性所带来的原罪。
然而,他一边为自己定罪,一边无法自控地向着那深渊滑落。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强烈的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他知道自己需要更有力的意志,才能阻挡事情朝着他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趁一切还来得及,就让事情在此时终结。
就让他们彼此忘记,就让他们各自内心永远暗暗地期待着,那无穷的可能性。就这样不露声色地沉默下去、忍耐下去,残酷、美丽而含蓄。生活并非只有愉悦,痛苦是本质。每个人从降生世上的那一刻起,就已无可选择、无可辩驳地接受了世界的裁决。世界规定着你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事、你可以爱和不可以爱的人。
每个人真正的敌人,其实都是自己。杀死内心令人恐惧的秘密欲望,是世上最难的事。
戏已拍完四分之三,很快就可以杀青。
梦非开始有了一个习惯。每晚收工后,睡觉前,约十点左右,她会一个人去宾馆对面的便利店买关东煮。她总是要满满一大杯墨鱼丸,淋上番茄酱,一个人坐到路边的台阶上吃。每次都买得太多,几乎够两人的份。
也就是每晚这个时候,席正修会来这里买烟和矿泉水。
每一次,她都盼望着他买完东西出来能够在她身边停留,甚至坐下来,陪她一会儿,就像回到那个夜晚。她会把杯中的墨鱼丸分给他。但每一次,他都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什么都不说,只当她透明。
组里其他人也来买东西,进进出出会咋呼地喊:“非非,吃什么呢?”
“非非,大冷的天,不回屋里吃去?”
“非非,什么好吃的,分点来吃。”
梦非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们扯,脸上嘻嘻哈哈,心里只在想,他这样又何苦?她并非没有理智的人,他又何必做得那么绝?连一个正常的招呼都不打。如果他真想疏远她,真不愿见到她,大可不用每天在这个时间过来买东西,大可买足几天的水和烟,那样就可以连一个背影都不给她。
大约一周后,梦非不再来了。
这天晚上,当席正修走到便利店门外,没有看到那个少女孤单的瘦瘦的身影,他忽然有那么一瞬的恍然若失。
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站在小店门外抽了一支烟,久久凝视那一小块空着的台阶。
11
拍摄进入了收尾阶段。这天恰逢费导五十大寿的生日,他却不愿铺张,连假都不给自己放,照样拍摄到傍晚才收工。还是制片主任有心,让王小毛去买个大蛋糕来,给费导庆祝一下。
正文第24章待(君醉时花开(4)
蛋糕拿来,大家高兴地围拢过来,都说好久没吃蛋糕了,这偏远小镇只出产馒头和窝窝头,可把人吃腻了。王小毛得意地说,他可是打了一下午电话才寻到这么一家蛋糕店,是小镇上唯一一家西式蛋糕点。他订了一只十八寸的双层乳酪蛋糕,让大家一饱口福。
蛋糕盒子一打开,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金色的蛋糕中央有深色奶油书写的一个大大的“受”字。没错,是“受”字。
这一刻,每个人都几乎要爆发出狂笑,但都忍着。只有金副导演呆气,看着那个字,下巴一落,忘了合上,接着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感叹,“我操。”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失态,马上戏剧化地捂住嘴。
大家一起去看费导,只见他面色微愠。又去看王小毛,他早已在一旁慌得不知所措,一张脸绿成了菠菜色,顿了顿才急急辩解道:“这、这破地方的人真够没文化的。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们,在蛋糕上写个‘寿’字,就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寿’嘛,谁不知道?这还用特地说明吗?我就少说了这么一句,他们怎么就给写成这个‘受’了呢?这是得有多蠢……”
“我倒想问问你是有多蠢!”制片主任冲王小毛吼,“还不快去换一个!”
“是、是,我马上去换。”王小毛低头哈腰,提了蛋糕就要走。
“哎,算了算了,吃吧。”费导说着,释然一笑,揭开盒子,把蛋糕切开。
见费导笑了,大家才松口气,也跟着笑起来。蛋糕吃到嘴里,都夸味道正宗。小镇的蛋糕师傅,没文化归没文化,手艺还是不错的。
金副导演自觉地掏出一百块钱交给王小毛,笑说:“谁让我没管住自己的嘴,今儿这奇葩蛋糕算我请客了。”
这场闹剧让每个人都开怀一笑。梦非跟着大家一起笑,笑过了,心中的悲苦与伤感却没有减少一分。浮在生活的表面嘻嘻哈哈多么容易。可嘻哈过后,又要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寂寞与失望?
看看席正修,他也在笑,多么难得的笑容。可谁又能猜到他的心事?他的笑脸后面,又是怎样的纠结,怎样的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