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项链放到她面前,“这个送给你。”他眼中是克制的伤感。
她怔住。这是他的贴身饰物,拍戏时他都从不摘下。
“我不能要。”她推开他的手。
“这是我十岁生日时外婆所赠。”他轻轻说着,把项链系到她脖子上,郑重之意,令她情怯,“你应该已经懂得你对于我的意义。”
她泪水盈眶,说不出话。
他说:“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的。这个戏拍完,我们就会分开。你要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参加高考。而我,唯有漂泊四方。你知道的,我们没有一个共同的未来。”
他又说:“我们要习惯离合无常。”这一句,饱含着悲伤,似乎是他说给自己听,劝服自己放下。
她抬起头来,望见他眸中似有浩瀚幽深的大海。
她说:“你别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懂得很多事情。你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懂的。”
她抱住他,“所以,别这样对我。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我。”
她哭泣着,把脸埋在他胸前。
他低着头,控制着分寸,轻轻抚摸她的脊背。他克制着眼中的泪意,喃喃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过了许久,她停止抽泣,抬头看着他,眸中泪光闪动。
两人静默无言。
她含着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他的脸颊、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触摸她所爱恋的一切。
少女稚嫩的手,带着犹豫、惶恐、渴慕与天真,慢慢滑过他的皮肤,情欲的萌芽,无声无息,脆弱而疼痛,让人窒息。
他闭上眼睛,泪水终于慢慢落下。
3
沙漠中的玫瑰
未被采撷
已经凋零
月光中的爱情
未被撕碎
已经完整
有人说,最好的爱情是得不到的爱情。让时间停止在最美好的一刻,让一切凝固起来,成为化石,成为记忆的宝藏。
而所有完成时态的爱,最终不过流于世俗,平淡无奇。
是否真的如此?是要那一生牵挂的得不到,还是要当下一刻的达成与完满?她来不及去想,也没有选择。一生还那么长,她还年轻。
梦中,她看到那个十七岁的女孩,站在楼顶的边缘。
记不得她的名字,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望见她远远的一个背影。楼顶的风很大,女孩似乎没有分量,像个被弄脏的破旧的布娃娃。
然后梦非看到十七岁的他,年少的他,已有了十二年后的轮廓。他从她身边跑过,向他的女孩跑去。他在大声喊着什么,梦非听不清。梦非的感觉是错乱的,不知自己在这个场景中是怎样一个角色。他绝望地伸出手去,却与女孩失之交臂。女孩回眸微笑,纵身跃下,只在台阶上流下一滴冰凉的泪。
梦非看到他怔怔呆住,褐色眼眸中掠过一片阴影,跟随他一生的阴影。
梦境转眼变幻。梦非发现自己成了那个女孩,站在一座悬崖的边缘。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地落入深渊。非儿。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那熟悉的声音。
天空是灰暗的。大片云朵翻涌着像是万马奔腾。
狂风把他的声音都吹散了。她惊慌失措地回过身去。
那句话闪过她的脑海:悲剧,源自错位的欲望。
悲剧,错位,欲望。她恍惚着,突然一脚踏空,身体坠入黑暗。
在失重的恐惧中,她望见来自天上的一线光亮。她又看到那个身影,紧随着她坠落下来。疾速下落的他很快追上了她。在半空中,他抱住了她。
他们两个,紧紧相拥,紧紧相拥,向那无底深渊,飞速下落。
猛然间,她从梦魇中惊醒,浑身一阵酸软,四肢像是脱离了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她呆了片刻,稳住呼吸,心神才慢慢复苏。
她轻轻侧转身体,发现自己安全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整晚都戴着他给她的那条项链,此刻一只手仍紧紧握着胸前的黄金十字架。
这是属于他的物品。这珍贵的赠予与交付,让她感动至恍惚。仿佛她握了一夜的,是他的心、他的身、他整个的过去与未来。
她发出轻轻叹息,只觉得睡意全无,便悄然起床。
叫早电话还未响起。同屋的张姐仍在熟睡。
窗外,天空刚刚泛起黎明的微光。
4
她欲伸展她年少无畏的翅膀,率领他一起飞向他不敢想象的可能性。
只是,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他无法单单跟随意欲,而不去拷问自己的内心是否有卑劣或者怯懦的成分。他亦渴望自由,但他的翅膀已被岁月缚上了道义的重轭,再难负担全盛的激情。
他知道天空的高度,知道有些地方永远无法抵达,所以不再徒劳。
梦非在卫生间洗漱,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睡眠不足、心事重重的脸。
她用冷水扑面,努力振作,然后她看着颈上那条项链,舍不得脱下,犹豫片刻,把它藏进衣服里面,用领子遮掩。
化妆师见了梦非,问:“昨晚没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