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是否会留下一点来时的足迹?
便是那一年的盛夏。
钟长平就像往日一样躺在这张草席上,他枕着胳膊望着天,辗转难眠。
“长平哥,你在想什么?”
李凤仙悄悄掀开布帘子,探出个小脑袋,小声问道:“你还没睡吗?”
钟长平借着月色摇了摇头。
凤仙捏手捏脚的溜了出来,蹲在钟长平身边,从身后拿出了两颗一早藏好的青萝卜,笑道:“是不是今晚太热了,你睡不着?这是我一早从井里冰着的,婆婆说让你明个儿带在上学路上吃,我看你干脆现在吃掉好了。”
“凤儿!”钟长平一翻身,坐了起来,道:“我不是晚晌和你们提过了,以后不去读书了!”
“就为那两台拖拉机?这可不成……”凤仙摇了摇脑袋,那年她才十四岁。
“不!不只是两台拖拉机,我将来还要争大钱——”他皱皱眉头,道:“在省里的大城市打工一个月能挣好几百呢,比咱下地累死累活种一季赚的还多。”
“嘻嘻,哪有这好事,要真这样咱镇上早就没人了。”凤仙笑道,耸了耸肩。
“哼!他们哪知道这么多!”他依仗着在县里读过的两年书,自觉见过世面。
“可是长平哥,你不就还一年就能上大学了嘛,咱们咬咬牙就撑过去了。”小凤仙有些舍不得他放手可以上学的机会,何况钟长平很聪明成绩一项不错。
“凤儿,我想让你和外婆过上好日子,不用整天窝在这穷山沟里……”他好像已经拿定主意,坚定道:“明个儿天亮我就去柱子家问问看,咋才能进省城……”,高文柱是他学校的死党,两人一起读书,家里环境也差不了哪去,都是山沟里出来的苦孩子,上面五个姐姐,他最小也是高家唯一的儿子。
“长平哥,你真要走?”凤仙歪着个小脑袋,届时便舍不得了。
“好凤儿——”钟长平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认真道:“过两年我混出来了给你买凤冠霞配,用大花轿把你娶回家当媳妇儿!”
小凤仙有些娇羞的垂下脸,依偎在他怀中,其实婆婆早就说了再等一年长平上完学就让他俩成亲。
一对碧人两小无猜,月下深夜轻声细语的勾勒着他们美好的未来,连天色都变得怡人清爽起来了。
钟长平果真言而有信,并非随口说说,或许正是这强烈的意念才造就了以后他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的个性。
隔日一大早钟长平便起身了,随便抹了把脸,匆匆找去离这不远的高文柱家。他知道此时柱子在省里的汕江市闯天下,便想图个巧也去汕江,毕竟身边有个老乡好说话,况且做起事来也方便。
可他听柱子爹这么一说,从县进省兜兜转转仅车费就要二三百,当下就有些动摇了。实际他除了每年陪外婆去卖一次收成,那微薄的数百块进帐还要顾及着一家半年的开销,根本没存下点私用钱。
犹豫了良久,不得已同柱子爹开口,借了几百块,并且千万保证赚了钱马上还给他。
“呵呵,长平你跟我还客气啥……”柱子他爹到爽快,不一会儿进屋把钱取了出来,憨厚的叮嘱道:“你到了汕江也好,同我家柱子俩人也有个照应。到了之后踏踏实实的找个活干,混出点模样出来,可别给咱凤凰镇丢脸。”
钟长平感激万分,小心的将钱收了起来,一路回家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长平哥——”凤仙远远看见长平,正担着水往回赶,钟长平见状急忙接过水担,边走边道:“凤儿,我都问好了,柱子在汕江市,我想明个儿就动身找他去……”
“啊。”凤儿闻之顿下脚步,不禁失落道:“这么快啊……”
“嗯……”他状似不上心的应了声,没回身,只是偷偷瞄了眼凤仙。
“要不要跟婆婆商量一下……”小凤仙追了上去。
“你可千万别多事!”钟长平惊闻,急道:“你跟她说完了,我还去的成嘛——”,他顿了顿,思索着,“明个一早我就起身,跟平时一样,说去县里上学去……还是别告诉她了,也免的她惦记……”
凤仙没再多说什么,当晚二人陪外婆用完晚饭,待老人家睡着了,李凤仙悄悄起身为钟长平整理出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两人折腾了半夜。
“长平哥……”
“啊?”破家值万贯,钟长平也正忙着打理。差不多时,将凤仙拉到身边,将自己多年攒下的几十块零钱塞进李凤仙手里,不舍道:“凤儿,我就要进省城了,一年半载恐怕回不来,你拿着这些钱自己留着用……”,他顿了顿,毕竟少年多惆怅,黯然道:“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外婆,想我了就去村口望望那棵老枣树,你跟它说啥我都能知道……”
“长平哥,让我送你一程吧。”凤仙被他挑拨的就快哭出来了,还在强制忍着,实则早已湿红了眼眶。
“凤儿,你听话!”钟长平说罢,拎起包袱转身就走了。
“长平哥——”李凤仙仍旧不禁追了出来,跑了几步赶上他,拉着钟长平衣角不舍道“长平哥会不会把凤儿忘了……”
“傻丫头。”他怜惜的抚了抚李凤仙的长发,坚定道:“哥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凤儿!”
仅是那么一句话,却如此的坚定朴实,这也是他对李凤仙许下的唯一承诺。
说罢,俩人便搂在了一起,依依不舍的嘘寒问暖很久很久。李凤仙非要把家里剩下的肉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