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昔鉴坐在正坐，面沉似水。本就因为阴天而显阴暗地正厅，因为温昔鉴的不悦而更加压抑。两旁的侍卫和温昔鉴身旁的绿茗，连大气都不敢出。

“殿下。”我轻轻唤了一下。

温昔鉴示意我和云飞扬坐下，并让绿茗把一份东西交给我们。

是状纸，上面罗列了不下十条罪责，综合起来就是锦郡郡守柯鼎原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罪不可赦。

温昔鉴沉闷地说：“二位大人怎么看？”

我略微思考后，道：“这些罪责，恐怕要交由吏事调查了。不过，屯粮一事应该确定无疑。”

温昔鉴垂下眼帘，绿茗递上一杯茶。温昔鉴摆弄着杯盖，半天才道：“云大人，你和张将军立刻去查看柯鼎原的粮仓。”

云飞扬起身行礼，转身出去了。

“你们也出去吧。”温昔鉴扫了一眼侍卫道。

温昔鉴脸色很不好看，心情差的很。我起身对绿茗道：“绿茗，给殿下沏一壶凉夏。凉夏是锦郡的名茶，味甘中有苦，却是茶香清凉，夏季饮用最好。”

“是。”绿茗低头出去了。

我坐得离温昔鉴近些，柔声道：“殿下心里难受吧。”

温昔鉴抬头看我，面色已不似刚刚那样阴沉了。他微微笑道：“身为储君，不该感情用事，对吧。”

我摇头。“既为人，就会有感情。储君敬重欣赏柯郡守，此刻心中难受，亦是人之常情。”

这时，绿茗将茶端了来，我使了个眼色，绿茗悄悄退了出去。

我亲自给温昔鉴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

“殿下，有些事，就像这杯凉夏，苦中有甘，甘中有苦。是非好坏，唯有殿下亲自品尝了，才会明白。而这种明了，是可品而不可言的。”

温昔鉴若有所思地接过茶杯，饮了一口，细细品着这所谓的苦中有甘，甘中有苦。

我接着道：“人也是有很多面的。殿下是欣赏柯郡守的文，才欣赏柯郡守的。但是，一个人的文章，也只能反应他内心的一小部分。而且，有时候，文风是可以刻意追求的。”

温昔鉴已经将第一杯茶喝光了，我又倒了一杯。温昔鉴没有喝，只是看着。

“殿下，这苦中有甘，甘中有苦的茶品的久了，心也就自然敞亮了。”

温昔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凝视着我道：“你是不是已经品这茶很久了？”

我坐回自己的位置，淡然道：“迤逦天性薄，这茶品不品，都是一样的。”

将自己置身事外，连茶香都闻不到，又何来品味呢。

不料温昔鉴将杯子放下，竟然亲自为我倒了一杯茶，送到我面前。“陆大人既能说出这番话，当真也要喝一杯了。”

立在我面前，温昔鉴的所有光华似乎都集中到了眼睛上，如一波映着月华的潭水，温润而含蓄。

接过凉夏，我慢慢地饮了一口，却是苦笑：“似乎迤逦只品到了苦味呢。”

温昔鉴也笑了。“陆大人，没有用心啊。”

厅里的气氛刚刚好一些，门外的侍卫便道：“殿下，柯郡守回来了，是见，还是……”

是见还是抓？我看向温昔鉴。

温昔鉴又沉了脸，不过已没有刚刚那么阴沉了。他坐回正位，扬声道：“让柯郡守进来。”

话音落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就走了进来。

我不禁一愣。柯鼎原身体健硕，面目冷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这几步也走的颇有官威。单是凭着这些，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他跟“清丽脱俗”四字联系起来。我疑惑地看向温昔鉴，见他也是有些发怔。

想必温昔鉴也只是见文而未见人，如果之前见过柯鼎原，此刻也不会如此失望。被打破的不是柯鼎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而是他对柯鼎原的幻想。

柯鼎原稳稳地立在正厅中央，先是向温昔鉴行了大礼，又对我行了一礼。在他的气势之下，我也不免郑重起来，连忙回礼。

“柯鼎原未能迎接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柯鼎原声音洪亮，一种不卑不亢的姿态让人不觉刮目相看。

温昔鉴盯着他看了好久，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一变再变。明显感觉温昔鉴似是下了决心一样才开口：“柯郡守且先坐下。”

柯鼎原表情连变都没变，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厅内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便再次起身，为柯鼎原奉上茶。

柯鼎原略一欠身，接过茶，道：“劳烦陆大人了。”

我微微一笑，坐回位子，观察这位柯郡守。虽然说一个人的外貌不代表他的人品，可是一个人的气质多少是跟风骨相关联的。柯鼎原真的会作出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的事来吗？

柯鼎原不急不缓地喝着茶，目不斜视，似乎眼前根本没有储君这么一个人。是真的清风浩洁，恃才傲物，还是装模作样？

三人如此沉默了好一会儿，外面的侍卫才通报道：“云大人和张将军回来了。”

我和温昔鉴都同时向门口看去，我用余光扫了一眼柯鼎原，他居然还是岿然不动。

云飞扬和张将军一进来就看见了柯鼎原。两人都愣了一下，犹豫道：“殿下……”

“但说无妨，也让柯郡守听听。”温昔鉴意有所指地道。

云飞扬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道：“殿下，粮仓里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和温昔鉴都大吃一惊。怪不得柯鼎原摆出这幅姿态，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可是我看向柯鼎原，他非但没有面露得意，反倒是眼里透着阴霾。

忽然，外面一声闷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在众人都转头看向外面时，我看到柯鼎原一闪而过的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