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自己……)
沙哑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回答,晴言想他的意思大概是他自己可以。
听到他的声音,晴言还是难以适应,总觉得心底毛毛的。
虽然现在大祭司已经戴了面纱,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露出来,但是眼睛边上还可以看见丑陋的疤痕,会让人联想到他的脸,那张和鬼魅没什么分别的脸。
他好奇地看谢离走到柜子边,取出一个颜色赤红的盒子,那里面只摆了一支木簪。
谢离将喜帕放了进去,和木簪放在一起,目光扫过木簪的时候,停留了片刻,半晌才关起盒子。
晴言本来以为他会对那盒子施什么法术,可搞半天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很普通地收了起来,不禁笑自己真的太会幻想了,才会对谢离抱有这种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
可家里忽然有个法力高强的人,听起来总像神话一样,他这几天收集了很多关于这个大祭司的奇妙异闻,对他可是充满了好奇呢。
风寂云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午膳时间。
只是坐在餐桌上半天都不见谢离出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有必要跟他说一下这个家的用餐时间和规矩。
虽然长辈都已经不在,饭桌上的人也就他一个而已,但是让别人等,总不是什么好教养吧。
(少爷,如果你是在等大祭司的话,那个……他吩咐了在房里用午膳。)一旁的晴言很懂得察言观色,对自家少爷解释。
(他自作主张的?)他挑了挑眉。
(不是的,少爷,早上用餐的时候,有侍女看到大祭司……那个……被吓到了,因为吃饭的时候大祭司一定要摘下面纱的啊……所以大祭司吩咐以后膳食都送到他房里就好。)
晴言觉得这是体贴下人的举动,应该解释清楚才好。
(算了,我自己吃。)风寂云拿起碗筷,无意间瞥到旁边侍女松口气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没想过容颜丑陋还会有那么多麻烦,心里莫名的有些怜悯那人。
吃过午饭,他想还是去看一下谢离,就和晴言往后院走。
刚踏进院子,他们便看到奇异的画面。
只见院子中心的花丛中,一个曼妙女孩在翩翩起舞,而旁边,也有一个穿着五彩织锦的女孩在弹琴。
一袭白衣的谢离斜卧在庭院的软榻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聆听琴声。
(这……)晴言张大了嘴巴,(家里明明没有这两个侍女啊,我从没见过……)
(那是式神。)他无奈地看了看自己张大嘴的小书僮,假意咳了一声唤醒假寐的人。他有听说过大祭司可以任意变化式神,以供消遣的事。之后大概也有必要跟府里人说一下,最好快点适应家里忽然多出来的人或物。
那一声轻咳惊动还卧着的谢离,他坐起身,幽黑的眼中有一丝慌乱,没想到风寂云会忽然出现。
晴言失望地看着那两个美丽女孩就这样消失,最后似乎有两枚五彩纸片被大祭司收进袖口。
(晴言,去泡一壶云雾茶送来弥月亭,我和大祭司有话要说。)
两人相对而坐,这是风寂云第一次在白天清楚看到谢离。
他白色的衣衫有一抹清素的味道,覆于脸上的白纱也使他眼睛周围那些疤痕不那么恐怖了。
他很瘦,个子大概刚好到他肩膀,看起来实在弱不禁风,但似乎又有一股慑人的威力。
(那个……其实我们还不认识。)风寂云觉得有点尴尬,两个大男人碍于长辈的命令成了亲,但明明就还不认识。
(你也看到了,淳王府的人口很简单。我父母去世得早,也没什么长辈亲戚,以后这府里除了我,你也是主人。在淳王府是绝对不许有刻薄下人的事情出现的,在这里,他们就像我的家人一样,为王府做事,也受到尊重和保护。)
谢离静静地听,不多言。
(刚才我看见你的式神,希望你能多注意一些,不要随意变幻出来吓到府里的人,毕竟他们对你的生活方式很陌生,我们都没见过像你这样可以任意召唤生灵的人。
(另外,我不知道你对我们的婚事怎么看,我觉得很别扭,也很勉强,毕竟你我都是男子,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一个男人相处。这是长辈定下的婚事,不顾我们的意愿,所以对你我都不公平……欸,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风寂云说着,苦恼的抓抓头发,觉得不善表达的自己说不出要讲的话。
(你不想和我行夫妻之道,是吗?)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这个声音实在无法和眼前的身影连在一起,让风寂云有正在和六十岁老人交谈的错觉,而且用老人声音说出的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有些恶心。
那当然,怎么可能?他心里直接就想反驳了。他们根本就不认识,况且那张脸又是这种模样,夫妻之道?怎么想也是荒谬的事情。
不过话到了嘴边,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怎么说谢离也是个可怜的人,容貌毁了不说,声音也毁了,对于这样的人,从来有滥好人之称的风寂云,更觉得要小心不伤害对方才是,所以就变成了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无法回答。
嘶哑的笑声从那坏掉的喉咙里发出,天色有些阴沉下来。
因为这个笑声而有些悚然的风寂云,只能呆呆地看着谢离。
(我不会伤害你府里的人,你可以放心。还有,请他们少来后院,毕竟阴阳师住的地方多少有些鬼气,对生人不好。)那幽黑的眼垂下去,沙哑的声音慢慢道。
风寂云这才松了口气。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番交谈总算有了成果,如此,他们也算沟通过了,不是吗?
(还有,我不会干涉你……)谢离忽然抬头,看着他。(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干涉你……)那苍老的声音像幽魂一样嵌入风寂云耳中。
直到谢离离开,他还像着了魔一样坐在那里,心,莫名地感到难受,却找不出原因。
大月边境忽然传来遭受赤焰国残余势力攻击的消息,在朝上被月智授命前去平乱的风寂云,下了朝,神色里还有些担忧。
(怎么了?很不想去?)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月智看了这位死忠部下一眼。对方明明是不情愿的表情,若不是了解他对自己的忠心,他真要怀疑这家伙是否可靠了。
(月智,我不喜欢打仗。)风寂云闷闷地说。不知道为什么,随月智征战多年,很多战斗的记忆都模糊的混在一起,很多年过去后,他还是很不想去想到它们。
直觉的,他讨厌血腥和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