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才经过两个晚上,芮就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耽溺于睡在那柔软的床上了。
她一向早起,多年的刻苦生活使她总无暇赖床;在她而言,没有一分钟是值得浪费的,时间比什么都还重要。在梳洗之后,她换了衣服,把昨夜搁在一边的行李再一样样弄好,只几件衣物,东西不多;没五分钟,她便步出房门,往楼下走去,想散个步。
在楼梯口,她突然看到乔可,他闲适地坐在窗边喝咖啡,她的心猛地一跳,因为他愉快的笑容十分明亮。
「早安!」他微笑着说。
「早,麦克雷先生。」她回以一笑,拾级而下。「你起得可真早!」
「叫我『乔可』吧,称我为某某先生,听起来怪别扭的。」他指了指手上的表,说道:「你也是起得很早,现在才六点而已。」
「习惯了,以前要送报,我四点天没亮就得出门呢!」她说。「你呢?麦──乔可,你也一向习惯早起吗?」
他朗声大笑。「我?在这栋大宅子里,我是唯一一个活得自在又逍遥的人了,没有工作的牵绊,也没有生活的困顿,更没有虚伪的羁绊。在我身上,可以看到一种特质,有如莎翁剧中《风暴》里误传海难死去的国王那样:
ofhisbonesarecoralmade
thosearepearlsthatwerehiseyes
hingofhimthatdothfade,
butdothsufferasea-change
somethingrichandstrange.
骨化珊瑚,目凝珍珠,失败的过去一如海浪变幻,毫无浪费耗损,一寸寸富丽他这个人。」
见她听不懂这段话自嘲的意味,他用一种揶揄的口吻道:「你呢?你昨晚第一天上班,面对我那难缠的弟弟,还顺利吗?」
「还好。」她说,觉得不想一大早就去思考今天的问题。
乔可递了杯咖啡给她,问道:「你要不要趁着现在出去达一下?」
「现在?」
「你不想好好享受一下这个晴朗温暖的早晨?」
「但我还没吃早餐,」她笑道,不希望他会看出她只是客套或勉强,又问道:「吃完早餐,我们要去哪儿?」
「秘密。」乔可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说。「带早餐一起去怎么样?」
「好啊。」芮笑道,又问:「那我们要怎么去?」
「骑马,」乔可说。「我想我得感谢艾方斯家有几匹好马。」
「就穿这样?」她指了指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
乔可笑道:「印第安人还穿得更轻便呢。」
芮愉快地附议,跟着他到餐厅去;她知道,这名男子是个很真诚的人,是他把她带来这个奇妙的地方,而她确实想有个快乐的早上。
当乔可出现在几名佣人面前时,他们都睁大了眼,但没一个人同他说话,也没人和他打招呼;乔可随手拿餐巾把刚上桌的面包和糕饼拿了几样,但看在芮的眼里,那些佣人们与他有着深深的隔阂,她真觉得他在此地被人排挤,他的存在也好似空气,每个人都对他视而不见。
乔可仍然用那种令人感到暖意的目光望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我们走吧!」他轻快地说,伸出手,牵着她往后门走去。
芮看着他握着她的温暖大手,有着由衷感激的心情;倘若不是他及时帮了她,恐怕她现在还无处栖身,也没了工作。
但她没有多余的空档来探讨这些,乔可拉着她走,她光要跟上去,就觉得脚步局蹴。
老玛吉突如其来抢在乔可面前,说道:「乔可少爷,你要带欧文小姐去哪里?」
「我只不过想邀她四处逛逛而已。」乔可状甚无辜地说。
「你上回散步那次,差点连脖子也摔断了。」玛吉的严肃表情似乎和缓了些,但她的口气却是冷淡的。「还有开车那次,你几乎跟另一辆车当头撞上……你真要再『四处逛逛』?」
乔可脸上的傻笑加深。「我只是开错车道嘛,刚来英国,谁知道要靠左行驶?我只是撞坏了保险杆和车灯,人又没事;再说,我的骑术好得很,你别穷操心了。」说着,他又拉着女孩往旁边走。
「那就八点以前回来,别忘了时间。」玛吉犹不放心地叮咛道。
「知道了。」乔可回头笑着说,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艾家的马厩很大,几匹马在马厩里昂首嘶叫,踏着铁蹄;一名像是马夫或长工的中年男子,则奋力用铁耙铲出一堆干草,似乎是看准今天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马骚味和草香弥漫在空气里,旁边的马场篱笆围着一大片碧草,苜蓿花在晨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