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很值得嘉许。」玛吉说。「贾尼丝跟我报告时,我真的非常惊讶。几年来,少爷从没自己动手做过什么事,他很没耐心,很讨厌尝试会失败或出丑的事,但……刚才我亲眼证实的成果了。」
「我只是尽本份而已。」
「确实尽力而为了。」
玛吉审视她好半晌,沉思着打量她。芮吃完她最后的一匙炖肉,这都柏林炖菜真的很好吃,火腿培根洋葱和马铃薯搭配完美,葱花的香味弥漫在室内,而玛吉只是默然注视她把食物一扫而空,脸上仍是那副冷淡严肃的表情。
「吃饱了?」
芮点点头,帮忙收拾空了的餐盘。玛吉沉默地动作着,她偷偷瞟向老妇人,刚好玛吉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慌忙地移开视线。
「贾尼丝说她自愿帮代班,那么──下午就好好休息吧。」玛吉说。
「好。」芮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贾尼丝的帮忙与善意。
玛吉端着餐盘踱向门口,像是又想到什么似地回头道:「请记住,欧文小姐,即使是同住在这个屋檐下,也不该让男人随便就进入自己的闺房;请转述我的劝告给乔可少爷,人多口杂,假如他再这么乱闯,迟早会闯出乱子。懂吗?」
她惊喘:「知道?」
玛吉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说道:「我只是希望别被一些东西给冲昏了头。是在艾方斯家工作,不是来玩的,我这番话的目的,是要千万不要逾越应有的分界,能明白吗?」
这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了。
芮尴尬地颔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还有,跟少爷骑马出去,别逗留太晚,免得被夫人下班时撞见。」玛吉叮嘱完,便端着餐盘离开。
芮楞楞地瞪着那扇门阖上。看来这位老管家所晓得的,比她所以为的更多;玛吉不愧是这屋子里的灵魂人物,什么事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事后不久,当她跟乔可在湖边休憩时,他听着她叙述老玛吉的「忠告」,脸上却没一丝惊讶的神色。
「我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玛吉,她当然又免不了要训人一顿。」乔可不以为意地笑了,然后深情地给了她一个会忘记一切「告诫」的吻。
芮愉快地和他并肩坐在草地上,就这么度过了一个静谧宜人的午后。靠着树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和永恒之间所存在的,只有广阔的视野与清新的空气;当夕阳西下,晚风拂过他们的发丝,湖中也闪烁着金灿灿的波光时,她便颓丧地发现该回去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她无法不感伤,觉得心情由欢乐的最高峰倏地跌落至谷底。「每分每秒都结束得太快了。」她在回程中抱怨道。
乔可只是笑望着她,不发一言。
他们骑着马,缓步踱过林间和小径,在夕阳余晖里享受着静观之美。
芮不由自主地想:她从来也不知道的,在和他相遇前,她总以为时间能带走空间的存在,然而当风缓缓柔柔地吹过,她就会有种错觉,彷佛……时间静止了,静止在生命的某个段落。只要待在他身边,这种温暖柔和的空间,就像融入风中一般,令人感到舒畅,在她心中一直重复着,如梦境一般直逼而来。只是……
艾方斯家的豪华巨宅鬼魅似地矗立在前方,芮使劲勒住马缰,让『莎蓓』停下来。她从未发现到,在夜晚,这栋庞然的屋宇看起来有多可怖,她不曾发现这种诡异的形态,而在那之中的人们……她觉得他们都知道,但都缄默着视若无睹;阴森沉重的感觉回荡着,她从那空间中──从那片阳光中,突然被暮色的黑暗所包围淹没了。她颤危危地滑下马背,心情沉重地抽紧。
「怎么了?」乔可跃下『公爵』,观察入微地问道:「的表情实在令我担心。在害怕什么吗?」见她不答,乔可瞄一眼那幢房子,说道:「如果是亚德安弄得心神不宁,那我……」
「不是的,」她急急否认,「我只是觉得疲倦罢了。况且,最近他对我的态度也好很多,点字也背了些,比以前进步得多了。」
「是吗?」乔可关切地道:「我听到一些仆人们议论纷纷,但我并不想用那些流言来困扰。上次杜利医师来这儿,他们都在传是因为受伤了,被打伤的……」
「亚德安并没有对我怎么样,」她辩称,「真的。」
「那就好。」乔可松了口气。「也许是我多心,就算他没有动粗,可常常处于极大的压力和情绪压迫之下吧?」
她没有否认。
好一会儿,芮只是沉默着,而后她把『莎蓓』的缰绳交给乔可,淡淡地微笑道:「帮我把牵回马房好吗?」她一顿,又道:「今天我很快乐,谢谢你。」
乔可望着她匆匆跑过长长的车道,脸上满是迷茫的神情。基于他父亲的遗嘱,他住在英国也两年了,但他从不了解英国女孩的思维与想法。
他忿忿地瞪着眼前这座大宅,这鬼屋子影响了她的情绪,他能确定这一点;但他更肯定,她心底隐瞒的不可解的秘密,应该与亚德安有关,可他真的不喜欢这种臆测。
他讨厌臆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