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寒声道：「你要真敢对我怎麽样，一定会後悔的。」
「我？後悔？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这麽回事呢，夫人？」他侮辱性地笑了笑，用马鞭轻触她散落在肩上的几搓金发，然後便朝她伸出手。
正当此时，几声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乔可.麦克雷凶猛地骑着『公爵』飞驰而来，在距离他们几公尺前一跃下马；他的呼喝声惊动了两人，莉薇倏地转过头，心想：噢，上帝，怎麽会是他？
「你想对她做什麽？」乔可愤怒地大步冲进两人之间，颀长的身躯保护性地挡在她身前，猛地撞开了理查.史宾塞。
理查被他用力一撞，差一点跌倒在地，只见这个程咬金突然杀出来，他根本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没事吧？」他柔声问道，抓住她的手臂，毫不费力地从泥泞中拉她起身，但眸光却没离开过另一个男人。
莉薇默然地摇摇头，颤巍巍地站起来。
「叫他滚开！」理查以他一贯的口吻道：「莉薇.艾方斯，你很明白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要怎麽样都该你和我解决，没必要让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插手！」
「你！」乔可狂怒地瞪着他，气愤地说道：「就凭你这句话，这已经是你跟我之间的事了！」
理查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过就是一个外人，你还想充英雄？」
乔可警告地说：「如果你敢再来招惹这位女士，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敢？」理查虽然有些忌惮他的话，却仍面不改色地笑道：「你以为你有什麽资格来威胁我，乔可.麦克雷？就算我碰了她了，也不关你的事，所以你那副英雄救美的表演，就乾脆省省吧。」
乔可一个箭步冲向前，用力扼住理查.史宾塞的颈子。「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的，你这个浑蛋，假如你再敢碰她，我就跟你没完没了……我以身为杰森.艾方斯之子起誓，倘若你接近她方圆一哩内，或是你敢再出手伤害她，我会宰了你……这样够明白了吧？」他咬着牙低语，语气充满了胁迫的意味，逐渐抹去了理查脸上的挑衅神情，并将之转变为一股惊骇。
「够了，让他走吧。」
「什麽？」乔可讶异地回头看向她。
「我说了，放他走。」莉薇凛然地制止他，低声道：「没必要让这整件事情闹大。」
理查看着乔可抓住他的手，语带威胁地颤声笑道：「听到没有，麦克雷先生？放开你的脏手，你那双私生子的脏手……」他轻蔑地盯着乔可的眼睛，侮辱性地把话拉长。「……不过就是个情妇生的孽种，在别人家里半点地位也没有，你搞清楚自己是什麽身份，识相点！」
乔可愤怒地更抓紧他，看起来似乎是要发狂了。「你敢再说一句，我就先撕烂你这张嘴，或者扭断你的脖子……」
「放他走，」莉薇伸手拉住他，低语道：「放开他。」
乔可憎恶地猛然把理查的领口向前扯，近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的地步。「我原本可以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而宰了你，可是……」他粗鲁地甩开理查，理查便猝不及防地重重摔在潮湿的泥堆之中。「滚！」
「麦克雷，你会後悔的！」理查喘息地拉整衣领和领口皱巴巴的围巾，步履踉跄地从泥泞中站起身来。
乔可粗声说道：「我的确会後悔刚才没能宰了你。」
理查审视他，阴沉的双眼蓄意眯了起来，而後一种狂野的光芒浮现在他眼底，他瞪着乔可，开始大笑；那是种可怕的笑声，直教人冷到了骨髓里。
「你晓得你跟我的差别在哪里吗？」理查阴暗地笑道：「告诉你，我从不放过任何具有威胁性的敌人……我一向毁灭他们，彻底的。」
「你这句话我记住了。」乔可忿忿地说：「人面兽心的败类，快点滚吧！要是等一下我改变了主意，你可就走不了了。」
理查拍了拍他身上的泥土，很快地跨上马；仗着他在马上较高的优势，微笑地向莉薇行了一个极其嘲弄的礼，便策马离去。
莉薇见他走远，蹒跚地走到泥地的另一头，捡起她的骑马帽。
「你没受伤吧？」乔可关切地问她：「在我赶来之前，那个浑蛋有没有对你怎麽样？」
「没有，我没事。」莉薇困窘地说，觉得自己无法直视他的目光。
「那就好。」乔可柔声道，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抹掉沾在她脸上的湿泥巴。
「不必麻烦了。」莉薇别过脸，把手中紧握着的石块扔开，低语道：「猎狐总是会使人浑身是泥，没有人会怀疑这些泥印是怎麽弄到。」
「是吗？」
乔可低头审视她浑身灰扑扑的泥印子，而後他弯腰抓了一把泥，随手便抹在自己的衣服上。
「你在做什麽？」她瞪着他问。
乔可微笑道：「照你说的，如果没有全身是泥，要怎麽猎狐呢？」
莉薇瞠视着他，不觉冷哼道：「你真是个怪人。」
「你也是啊，藏了颗石头要跟那家伙拼命，幸好我来得够快，不然他早就被你制服了。」
「你……」
有一瞬，莉薇僵硬的表情软化了下来，她深深望进他的眼中，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困惑、怀念，还有着强烈的感情。
乔可凝视着她，蓦地发现她的眼神好遥远。他忍不住问道：「夫人，你……你究竟在看哪里？你在看什麽呢？」
莉薇一怔，迅即转过头，不再看他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也逐渐变得凝重。
乔可发觉到，艾方斯夫人不是在看她眼中的他，映在她心底的人不是他，而是他身後杰森.艾方斯的幻影。
他有一种失落感，纵然理查.史宾塞骂他的话十分恶毒，这其中真实的意味，除了部分属实，也是荒谬的认知；史宾塞那个人渣玩的小把戏，只是让这位女士受辱，但是他自己所造成的羞辱和讽刺，可能比那些恶行还可怕得多。
在她所赖以为生的上流社会社交圈里，私生子一向是闲言闲语的话题，若是丈夫在外面养的私生子被带回家，就更足以成为丑闻的中心了。
这位女士必须被迫承受这些痛苦：接连不断的窃窃私语在她身後响起，当人们用同情的目光刺激她时，她还必须试着抬头挺胸，闪躲那些如流弹乱飞的蜚短流长；一个女人，一个孤独、努力求生存的女人，能忍受流言多久？又能承担整个家族多久呢？
对於这些，其实莉薇早就看透了。爱情，在她心底是一快永不平复的疮疤，而婚姻和家庭，则是她心中一直持续的痛……
「你真应该让我教训史宾塞那个浑帐的。」乔可说。
「理查.史宾塞是个邪恶又下流的恶棍，我三番两次阻挠他的发财之路，让他受不了而发狂了，也许他认为如果我被羞辱，他就可以到某种程度的报复快感。」莉薇近乎作呕地说。「假如你回敬他卑鄙的行为，也只是贬低了你自己。」
「你说得对。」乔可叹口气，很快地将『天使』牵过来。「夫人，猎狐大赛还未结束……」他合掌作势让她踩着上马。「请。」
莉薇接过缰绳，优雅地纵身上马。而後，她像是终於想起了什麽，犹豫地回头道：「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夫人。」乔可微笑道。「在那种情况下，每个男子汉都会挺身而出，我只是刚好碰上了。」
她冷淡地回道：「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没想过要你感激。」
莉薇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驱策『天使』奔入林间。
乔可盯着她离去的身影，沉思地跨上『公爵』。艾方斯夫人是个善变的女人，她也明说不领他的情了……不，也许，女人都是善变的。
当然，她有时候很不容易相处，不过就今天而言，能说声「谢谢」，也许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至少，她肯降尊纡贵，没有喝斥他，也没有马上就走开。
就友谊的初步来说，他想，几乎算是个不错的开始。
也许──只是也许，有一天，艾方斯夫人会把他当成真正的「家人」来看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