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连忙起身打开音响，往里面塞进去一张碟，音乐弥漫开来，屋子里顿时就五光十色了。

这是一首钢琴曲，是一个叫克莱德曼的德国小伙子弹的，曲调很是悠扬。其实东方玉珠早年就喜欢音乐，尤为钢琴。在她年轻的那个时代，她是没机会弹钢琴的，所以她连五线谱也不认识。后来有了雷诺，她就希望雷诺能替她圆这个梦。为此雷诺没少挨她的打。他不想学，她一急就想打他，拿棍子抽他的屁股。可雷诺终究也只是弹着玩玩，没把她的梦想当回事。

音乐在屋子里流淌，伴着雷楚汉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十分协调。

东方玉珠躺下身子，心却有些难以安静了。她在想，雷楚汉这是怎么啦？难道出去赏了一回月，看了林若水的舞蹈，一下子就悟出生活的真谛了。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身子，觉得有些僵硬甚至硌手。这还是一个女人的身子嘛？她深深地感到生活缺乏活力并非雷楚汉一个人的原因啊。

雷楚汉的菜上来了，满满一桌，而且都还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名字。什么“晴天霹雳”，什么“沙漠日出”，什么“藏龙卧虎”。

东方玉珠笑了，怎么这菜名儿都有导弹部队特色呀。

是啊。雷楚汉说，谁让咱两口子跟导弹部队了一辈子呢。

平常，东方玉珠不太希望雷楚汉喝酒。年轻时他爱喝点儿就喝点儿，年龄大了，喝多了没好处，有时她就管一管他。雷楚汉知道她这是爱护他，也就不跟她顶，只好藏着掖着喝，出差了到部队去喝。在家里，他几乎每天都到机关食堂吃饭，跟喝酒是没有联系的。

这一回，雷楚汉也没提喝酒的事。

东方玉珠走到酒柜前，打开柜子，将一瓶十多年前的茅台拎了出来。

雷楚汉一看惊慌了，别别别，我今天不喝，那可是瓶真东西，你给我留着。

今天高兴了，我想让你喝，留着干什么？东方玉珠一把就把瓶盖拧开了。

哎呀。雷楚汉说，这可是我用心放着的，这还是那老鬼送给我的呢。

东方玉珠想起来了，哦，这瓶酒是丁大海送给他的。记得那一回丁大海过来吃饭，手里就拎着两瓶这样的茅台，号称是从酒厂搞出来的。当场两人喝下一瓶，这一瓶就留下了，一直留到现在。丁大海不太喝酒，其实一瓶基本都是雷楚汉喝了，喝得高兴极了。

雷楚汉说，这个老鬼呀，我俩没结婚时，他对你还有点儿想法呢。

东方玉珠说，胡说八道，就你那副活阎王相，谁还敢对我有想法儿？

雷楚汉说，真的有呢，不过他还算懂事，知道我喜欢你，就那个了。

喝你的酒吧。东方玉珠给雷楚汉斟了一大杯。

你也喝一点？雷楚汉说。

东方玉珠真给自己斟了一小杯。她是从不大喝酒的，今天却有点想尝尝。一杯下去，东方玉珠满面粉红起来，竟显得年轻了。

这是雷楚汉和东方玉珠这些年来在家里吃的最有滋味的一餐饭。

吃完饭，雷楚汉自己去刷碗洗锅，东方玉珠就钻进卧室去了，雷楚汉知道她是醉了，睡去了。

等雷楚汉刚刚忙完坐下，准备关掉音响打开电视。东方玉珠却从卧室走了出来。她身着一件粉色睡衣，快让雷楚汉不认识她了。雷楚汉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结婚时，东方玉珠的一位女友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在当时，看得就跟宝贝儿似的，结婚的那天夜里穿了一回就锁进了柜子里，舍不得穿了。几十年过去，东方玉珠身子发福了，那睡衣紧紧地包在身上，让雷楚汉竟看出些性感来。都奔六十的人了，早该没这些花花事儿了，可让东方玉珠这一身打扮把他的感觉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