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前夕,周启明给我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放假,我说这还用问,123号嘛,走早了不行,我只能坐30号下午的火车去河阳,到那闹不好晚上八九点了。
周启明说:好几天假在河阳没什么意思,咱去趟环山吧,再不去老爷子非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不可。
他这一说我马上自责。当初从环山走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说,我会经常去看望他老人家,结果一晃又是两个月了,我一次也没去过(实在是太远太不方便),他那傻儿子就更是不像话了,老爷子去环山后,他竟然一次也没去过。
我连忙响应,我说好啊好啊,上次去时间太短,我连街也没上,连海边也没去,那的海边可好玩了。咱们去那玩个够。
周启明说:不过我这儿有点小问题。我们搬到新建的办公楼上去了,人员增加到了20个,我们组3个人了,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我可能不会早放假。咱们这样,你“十一”上午在办公室等我电话,到时候再确定。
我心想,十一再确定,十月二号走,那不三号就得回来啊。不过一想到上次见到周启明的时候,他真是忙得连擦汗的功夫也没有,我也就答应了。
十一假期,机关的人们上街的上街,进城(密阳)的进城,睡懒觉的睡懒觉,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本少妇傻乎乎地,一早就来到办公室,一边看小说,一边等我那周组长来电话。
上午九点来钟,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我以为又是严忆欣来“积极”了呢。
严忆欣从禹川学习回来以后,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常,工作主动性空前高涨,以至于哪个晚上或者哪个礼拜天她要是不加班,反而成了一件不大正常的事情。因为她表现的实在太好,因此机关支部已经正式地将她列入了“培养对象”。
我看书看得无聊,便想去找她聊聊天,我刚站起身来,就听有人敲门。我一边说:可来了一个喘气的了,你进来就是,敲的什么门哪,一边伸手拉开了房门。然后我就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门外是个我怎么想都想不到的人,那竟然是陶双飞。
见了我他笑道:“哎呀我还真找着你了。都放假了你在办公室干嘛?”
我半天才回过神来:“小陶你,你怎么找来的?快,快进来。”
陶双飞进门之后四下张望着,一边评价:“嗯,小陈你这办公条件不错啊,这屋子,比我们副部长的办公室还大呢。挺好,挺好。”
我揣着满心的疑惑让座,倒茶,刚坐下,忽然那门被推开了,小严捧着一包煮花生进来叫着:“陈干事,你来这么早,我给你……”她的话一下截住了,因为她看到了陶双飞。她赶紧朝陶双飞笑笑,将那热乎乎的花生放我桌子上,问我:“陈姐,这,这是我姐夫吧?”
这一下,把我和陶双飞弄了一个大红脸。我伸手打她一巴掌:“瞎说,这是军区后勤的陶助理,来办事的。”
严忆欣赶紧朝小陶敬礼赔罪:“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啊陶助理。”
陶双飞尴尬地笑着直摇手:“没事没事。你怎么,今天没休息?”
严忆欣说:“有个材料没打完。哦,刚从机关食堂那走,司务长非给我一盆子煮花生。你们吃吧,我,我过去了。”说着她就赶紧逃走了。
我在心里骂了严忆欣一句“死丫头,早不来晚不来的。”就对陶双飞说:“小严,我们机关的打字员。小孩子不懂事,没心没肺的,对不起啊。”
陶双飞说:“嗨,没关系,就当开个玩笑就是了。”
我心里话:“你个陶双飞,你倒会说,敢情是你赚了便宜是不是?”不过这事真怨不得人家,我把花生推到他眼前说:“你吃吧。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陶双飞却将那花生原样包了起来,一边说:“是这么回事,我带着车去环山拉东西,周启明说他今天值班去不成,让我把你捎过去,他明天再坐火车过去。”
“啊?”我吃了一大惊一小惊。“小惊”是这样的事情周启明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大惊”是周启明怎么会跟陶双飞掺和到了一块,而且他竟竟然让陶双飞“捎”我去环山,他是不是忙得有点糊涂了。我问陶双飞:“他怎么没给我电话?”
陶双飞说:“有省里领导去视察,他没空。咱们走吧,带着这花生路上吃,你还带什么东西,我的车在东门口等着呢。”
别的东西我倒是收拾好了,就是还没顾上给老爷子买点吃的。陶双飞说没关系,咱们路过蒙道县城的时候,下来买点就是。
我拿上挎包和陶双飞出了门,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让陶双飞在楼梯口等一下,我就去找严忆欣。我想跟她说一声我去环山了,另外还要特意说明“你姐夫(周启明)”随后也去,然后我还想给她来点物质刺激,跟她说等我从环山回来你捎好吃的,堵住你的嘴,省得你乱认姐夫。结果我去敲了半天门,那屋里一点动静没有。我挺奇怪,心想这小丫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跑哪去了。我有点担心她出去给我胡说八道。她要是跟人说:你们知道陈干事为什么过“十一”哪也不去等在办公室,人家在等一个男的,那人却不是她对象。这不就麻烦了吗,我也不能见人就解释那人是谁,是来干什么的。
我叹口气,无奈!我这才发现,世界上好多让人啼笑皆非或者无所适从的事情,其实都是很无奈的。
我和陶双飞一起出了小东门,就见一辆大头货车停在那里。陶双飞为我打开驾驶室后门,帮我爬上去,我上去一看,座位那里斜躺着一个人,军衣蒙头正在呼呼大睡。这时陶双飞也上了前门,对我说:“你别管他,你坐那就是。”
我冲陶双飞说:“我没地方坐啊?”同时我心想,这什么事呀,这个睡觉的人怎么这样不拘小节。
陶双飞笑道:“怎么没地方,你坐他肚子上就是了。”
我朝陶栓飞直瞪眼,我心想咱俩也不是很熟,你怎么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呢?
陶双飞哈哈直笑:“没事的,你只管坐,压死他活该。”
这时那个睡觉的人也笑起来,笑得浑身乱抖,我觉察出事情不对劲,我一把拉开他蒙头的军衣,那人竟然是——周启明!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顾司机和陶双飞就在旁边,挥拳就朝周启明的肩上狠砸,一边骂他:“你个坏蛋东西,我叫你装神弄鬼的。”
周启明连连喊“投降”,我问他已经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周启明说不行啊,我要是见到那些老战友,他们肯定要拖住我不让走,人家陶双飞还有事要办呢。
我心说,你就想你自己,你也不想想你猫在这车里让陶双飞去找我,工地的人们知道了该怎么想,你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周启明!
周启明能和陶双飞弄到一起,真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后来周启明告诉我,当我把陶双飞的电话给了他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会会这个人。
他以前在火车站见过小陶,但仅仅说了三言两语,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周启明跟我说,他当时见到陶双飞的第一眼,就感觉出来“这小子喜欢你。”他在一阵突发的愤恨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同时他悟出一个“真理”,像陈子华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子,假如没有很多的男人喜欢她,那反而是极不正常的现象了。其实任何美好的事物之所以能称得上美好,就是因为多数人都觉得好才能算事。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可惜好多人就是想不明白。
周启明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就大大方方去找陶双飞,陶双飞也大大方方接待了周启明。接下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他俩很快就发现彼此竟然有那么多的共同之处,几次交往后,俩人就成了不错的朋友。后来陶双飞找了一个对象,是河阳柴油机厂的天车工,他首先带着那个女孩子见“周老弟”,然后让周启明替他拿主意。周启明连连称好,说那女的长得好,脾气好,工作好(“河柴”当时是本市最吃香的企业),撺掇着陶双飞赶紧“确定”。那俩人谈上“恋爱”之后他才得意洋洋地对我说:“这下好了,他没工夫惦记你了。”
周启明的“天真”实在让我晕菜。不光他天真,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比较天真,就像那个陶双飞,他显然是喜欢我,但他就不会掩饰,他盯着我看的那种眼神,傻子也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周启明对付他的办法是实行“怀柔”政策,可这个政策只对“好人”有效,用来对付“坏蛋”可能还会适得其反。不过叫我看陶双飞不像是坏蛋,但我不知道我的眼光看人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