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他洗好澡，自动自发地从他目前暂居的客房里，抱出枕头和一席薄被，来到客厅，却看见吴悠先他一步坐在沙发上，桌几上还泡了两杯热茶，不禁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其实这也很正常。这种情况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想要问个清楚的。

「吴悠，你要现在就跟我谈吗？这可能会花不少时间，」陆衡将手上的枕头被单往别处一放，迳自在她身旁坐下。「你睡不饱，会影响到明天工作的精神──」

「我等会儿就要去睡了，你也不用跟我说那些……其实我并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吴悠有点局促地笑了下，拿起其中一杯茶啜饮。

她这麽说反倒令他微微诧异了，「难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心会杀死猫。」她语气平淡地回他这麽一句，「况且，要是你想让我知道的话，早在你住到我这儿的第一天就跟我说了，不是吗？」

「我只是不想给你带来额外的麻烦。」陆衡暗自叹了口气，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因为他一时之间也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交代起。

「我知道。所以，你什麽都不用告诉我。」

「……」陆衡压根没预料到她会这麽乾脆地放弃追问，手一抖，舌头就差点被热饮烫到了。

吴悠思忖了半晌，才又开口，「可是，我倒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我听。」

但她却问了个与原本的话题八竿子打不著的问题，「在你眼中，我是个怎麽样的人呢？没关系，你就老实说，我保证不会因为恼羞成怒就揍你。」

陆衡放下茶杯，没有想太久，就正经地回她：「好吧，真话就是……我觉得你很笨，」见她一怔，又笑著补上一句：「可是，你笨得很聪明。」

「啊？」这话是什麽意思？

「不懂？那让我用简单点的话来说吧。比如面对黄佑祥那家伙，其实你尽可以在他一开始回锅缠上你的时候，就用手机录下他说的话，或者留下其他类似的证据，然後寄到喜帖上的地址，或者乾脆报警，虽然不见得光明磊落，但最起码有一定的吓阻效果，警告他适可而止。」

「拜托！他寄来的喜帖我看一眼就丢了，哪记得住哪门子地址？而且我才不要为这种人浪费心力和社会资源，还脏了自己的手。」

「但不管怎麽说，你选择『冷处理』的结果，就是他不痛不痒，照样三天两头就跑来骚扰你，很没效率不是？」

「……那些违背我做人原则的事情，我做不来。」

「是了，这就是我所认识的你。你宁愿采取在我看来很蠢却是正确的方式，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关於这点，陆衡倒是发自内心对她甘拜下风。

「请问，你这是在称赞我，还是在挖苦我？」吴悠苦笑著反问。

「大概二者皆有吧。」听她这麽问，陆衡居然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因为在我的长大成人的过程里，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麽……这麽『纯粹』的人。」

「好吧，你这说法我勉强接受。」吴悠耸了耸肩，又继续说：「我之所以会问你这个，就是要告诉你，没错，有时候我是很笨，笨得不会去算计别人，哪怕那些别人是对我心怀不轨或居心叵测……但，与其当个机关算尽却处处遭人提防的聪明人，我宁可做一个偶尔会被人嫌弃没神经却无愧己心的笨蛋。」

「你真的不是普通的笨呐。」陆衡望著她处之泰然的神情，感慨颇深地叹息一声。「……所以，你想对我说的重点是？」

「既然你也明白，我就是个自行其是的笨蛋，那你借住在我这里的期间，就不必想太多，尽管大大方方、开开心心地过完你的『暑假』就是了。」吴悠像个大姐姐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黄佑祥这次脑残拖你下水，你也算是意外被我牵连到。不过别担心，毕竟你是我捡回来的，我就有责任罩你。」

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她当初既然因为一念之仁，顺手将饿得半死的他从路边捞回家，就没道理中途踢他出门。

好人只做一半，不是她的作风。

听她说到这里，陆衡已是满心错愕，不由得呐呐地反问：「你说……你还打算继续收留我？」

「不然咧？」吴悠也莫名不解地回望著他，「除了我这儿，你是还能去哪里？」

「……呵呵……」陆衡怔愣无言，好一会儿才抚著额头，溢出了几声笑，然後这股笑意愈发不可收拾，最後乾脆歪身靠躺在她大腿上，以手遮脸畅笑出声，甚至笑得眼角不禁湿润起来。

真的是……被她打败得很彻底啊！

原来，输给一个笨蛋的感觉，就是这样……其实，也不算太坏……

「干嘛呀你！你别忘了，我可不是免费供你吃住，你还是得到我诊所当工读生啊，有必要这麽高兴吗？」吴悠摇头笑了下，因为亲手照顾过太多宠物，便自然而然地伸手覆上他的头，梳玩著他的浏海。

「吴悠……我有没有诚心诚意地对你说过谢谢？」好一会儿，陆衡收拾好波动过剧而险些外溢的心情，仰头凝视著她。

「大概有吧。不过，那种半点重量都没有的东西，不重要啦。」

「吴悠，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一句话都没问，让我走进你的庇护下，遮风挡雨。

「谢我什麽？」吴悠感到一头雾水。

「……屋檐。」他闭起双眼，近乎喃喃自语地吐出一个单词。

从以前一直到现在，眼前这个女人，是惟一一片愿意无条件庇护他的屋檐。

「……算了，你开始胡言乱语了，还是早点睡你的吧。」语焉不详的，当她有他心通啊。「不过，看在你这麽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