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你的意思,大哥。」陆衡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下,回望路珩的眼神无疑是复杂的。
如果说,在这个犹如地狱底层的家族里,他还能看得见一丝光亮、触得到一份温暖,那道光源无疑就是大哥,才让他没有沦为真正的恶鬼;漫长晦暗的成长过程中,路家上下只有大哥打从心底当他是亲人,看著他的目光未曾掺杂著同情或睥睨,因而显得那麽难能可贵。
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说什麽都不愿意让心慈敦厚的大哥替自己担下不该由他背负的骂名。
要像病毒般瘫痪、进而毁灭路家赖以为生的事业网络,这种坏人角色,理应由他这编导来诠释最适得其所。他原本就是个爱恨分明的人。
「所以,我可以放弃继承这份庞大的遗产……如果你们可以完成一个非常小的条件的话。」
天使般善良的笑容底下,却是阴毒蛇信一吐一收。只可惜,一心急切地想护卫利益地盘的他们,即便是鸩酒也会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
「你说,什麽条件?」路二叔心知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低声下气地协商一途。正如侄子所言,真要召集律师团去推翻那份效力无疑的遗嘱,旷日费时不说,恐怕最终结果也会无疾而终。
相较之下,只要能成功守住千麟及他的权位,他不介意一时忍气吞声。反正要收拾陆衡这初生之犊,日後有的是机会。
路夫人则是百般不情愿地重重「哼」了声,尽管她对小叔的妥协之举不以为然,但很明显地,只在路家内部主事的她也没得选择。
「条件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千麟企业上下,从总公司、子公司到基金会,对外名义一律改名成陆妧企业,永久性的。其他就照旧,或者随你们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如果你们可以接受,我就放弃继承总裁的职位,而且连同路家财产也半毛不要。」陆衡说完,唇边旋即绽出恶意极深的微笑。
陆妧,他那在悲惨与不幸中殒逝的母亲。在她被草草下葬的那一天,陆衡便在她的墓前发誓,有朝一日,他必将亲手为她索回路家亏欠她一生的名份和公道。
如今,那个完美报复的时刻终於来到。
妈,他们欠你的,我为你讨了回来,你可以含笑九泉了。他笑,心却泪雨成灾。
语音一落,现场瞬间鸦雀无声。不多时,倒抽冷气的嘶声便陆续响起。
尤其是路夫人,更是如他所料,犹有姿容的脸庞更是血色褪尽,亟欲杀他而後快的眼神怨毒如蛇蝎。
呵呵,好精彩的表情……但,这就是他谋划许久以来最为期盼的一瞬。
「陆衡,你……」路珩也万万没料到他打的竟是这个主意,只能莫可奈何地重重叹息。这个「条件交换」,甚至比他直接解散千麟企业更残酷……
碰!匡啷!
路夫人无比愤怒之下,终於风度尽失地拍桌而起,将价格不斐的高级瓷杯当著众人的面摔个粉碎。同时,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办、不、到!你、给、我、滚!」
陆衡依旧轻松自在地耸肩微笑,倒也不甚在意地转身便走,离去前还不忘提醒他们:「在场各位都精明干练,应该晓得时间就是金钱的道理,目前群龙无首的千麟究竟撑不撑得到你们作出决定的那一天呢?这个问题,还请在场诸位好好想想。接下来半个月,我会暂时下榻xx酒店总统套房,一有决定务必随时联络我。」
将烫手山芋般的大难题丢出去之後,陆衡神情愉悦地大步跨出陆家大门。
过份灿亮的阳光兜头晒下,竟是如此刺目。他不得不戴上墨镜,才能防止眼中液体流溢而出的窘况发生,而原先张扬高调的笑也彷佛水汽般在烈阳下蒸发殆尽。
、路爱拾遗112
加拿大南部xx医院,某间普通病房内,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
「你──你说什麽!」殷远情绪激动得差点没把点滴瓶扯下,砸向坐在他床边、淡定得很欠揍的访客。
「小殷,别这麽激动。虽然你上个月换髓成功捡回一条烂命,但还在休养观察中,得好好保重才行。」陆衡不以为意地将身体状况依旧孱弱的好友压回去躺著。
「我靠!你一个人搞出这麽扯的事情,你要我怎麽不激动!」可恨哪!如果不是点滴管不够长,殷远真的打算立马扑上前掐死眼前这个祸害了事。
「你只是换了骨髓,不会连跟我一般黑的心肝都趁这机会换掉了吧?」陆衡开玩笑地说。
「呸呸呸!你少咒我!」打从陆衡半小时前踏进病房,将这阵子以来发生的一切对他老实和盘托出之後,殷远都快数不清自己究竟朝他翻了几次白眼。「不是我在说,你这把也未免梭哈得太冲动了吧!」
「哦?怎麽说?」
「还装傻啊你!你表面上给出选择,实际上根本摆明了压著对方猛打脸,换作是我,别说答应你了,找杀手直接干掉你还比较解气!」
「呵呵,『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听过没?我可从来都不是善心人士。」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倒是,你的心肝肺都黑到掉渣了,就算路边流浪狗咬了也会嫌弃得吐出来。」殷远很不给面子地哼道。
「不过,我就是吃定他们没那个胆动手。」陆衡笃定地笑,「之前我不过是想回台湾走走逛逛,他们就紧张得跟什麽似的,派人暗中跟踪监视,你知道为的是什麽吗?」
「还能为什麽?不就是担心你老头子死前脑子不清醒,决定分你这私生子一杯羹,就会害他们少拿一份,所以乾脆先下手为强吗?」
陆衡却冷笑著摇头,「不,刚好相反。你以为那些只看钱办事的律师嘴巴有多紧?路海政立下遗嘱的下一刻,马上就会有人花钱跟律师买情报……呵,这就是无所不能的路家,看似藏著很多秘密,却也半个秘密都守不住。」他说得很讽刺。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拉拢你?」殷远有些讶异,他倒是没想这麽多。
「也许吧。总之,我就等著看好戏,再有耐心的鱼儿也快要上钩了。」陆衡成竹在胸。尽管这盘棋局尚有一些小变数,但他也盘算好了应对的策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还记得那次去吴悠老家渡周末,吴爸说过,唯有先行付出,之後收获的果实才能嚐出甘甜。
那一霎那,他没来由地回忆起幼年时期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