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刘二杆的胡说八道信口开河花言巧语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虽然至少使刘二杆的假袁大头减产了三十枚,但刘二杆对最终结果仍然非常满意,因为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一个制造假袁大头的安全场所。
第二天中午,刘二杆便悄悄搬进刘村粮库。虽然刘二杆的搬家行动相当地隐秘,不过,在搬家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意外来自刘支书。那天刘支书的婆娘想熬绿豆稀粥,一揭开粮罐才发现只剩下十几粒绿豆,明显熬不成稀粥,于是便指示刘支书去粮库弄几斤回来。刘支书那天的觉悟非常高,对他婆娘的指示很不满意:
“公家的东西怎能想拿就拿?我是党员,又是领导干部,必须以身作则,时刻注意自身形象。你想过没想过,这种事让群众看到了会造成多大的恶劣影响啊。”
刘支书的婆娘对刘支书的高觉悟嗤之以鼻:
“你少在我面前装正经!公家的东西你拿得还少吗?家里上个月打豆腐的黄豆不是你从公家弄回来的?家里的那半包芝麻不是你从公家弄回来的?我还听村里人说,你还给王贵花送过半包花生呢!”
刘支书生气地说:
“胡说八道!什么花生不花生的,你不要听村里人嚼舌头,哪有这种事!”
虽然刘支书骂他婆娘胡说八道,不过他听到婆娘提及王贵花之后,他的高觉悟立即消失了:
“你这种婆娘,罗里罗嗦的,没一点政治头脑,没一点大局意识!行了行了,我就去给你拿几斤绿豆回来吧!大白天的,让群众看到多不好啊。”
刘支书说完就去粮库找刘拐子,刘拐子没找到,去撞见了正满头大汗往粮库楼上搬家的刘二杆。
刘支书吆喝一声叫住刘二杆,皱着眉说:
“哎哎哎,怎么回事?粮库重地,你怎么能随便来这里?搬家?你胆子肥了啊,谁让你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二杆笑嘻嘻地说:
“该死!我忘了向支书汇报了。支书,是这么回事。刘大队长昨天已经任命我为粮库的保管员了,所以我就搬来粮库住罗。”
刘支书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要再搬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不同意任命你为保管员!”
刘支书的勃然大怒是有理由的。刘村虽然是农村,但农村也是坚持党的领导的,所以刘村的最高领导人是刘支书还不是刘大队长,就象县里的最高领导人并非一县之长的县长还是县委书记。刘大队长通过这么粮库保管员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命,竟然事前没向自己请示,甚至在事后也没向自己汇报,既是一种违反党的组织原则的行为,更是一种对自己权威的挑衅行为,甚至是一种篡位夺权的阴谋行为。所以,刘支书掉转头来,气冲冲去找刘大队长算帐。
不过,刘大队长对刘支书的怒气冲冲似乎并不在意。他给刘大队长倒了杯水之后,不咸不淡地说:
“支书啊,昨天我去粮库查了查数,发现少了一麻袋花生。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出了贼,后来向刘拐子一盘问,才知道是你前几天让刘拐子给王贵花背去了啊。”
刘支书的脸立马黑得象松花蛋。他埋着脑壳咕咚咕咚地喝着水,喝了水之后又丝丝丝丝地抽着烟,半响才说:
“这个嘛,是有这回事,那个王贵花哭着跪着说家里几个月没沾油星了,要向公家借点花生回去榨油。我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软就答应借给她了。”
刘大队长呵呵地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好,只要不是贼干的我就放心了。支书真是好心肠哟。当然罗,王贵花该照顾自然是要照顾哟。”
刘大队长接着说:
“有件事我正好要向你汇报呢。我看刘拐子年龄大了,腿脚也不方便,所以就让刘二杆也当了保管员。刘二杆虽然过去有点吊儿当,但他已经必邪归正了,加之他说当了保管员之后,不要大队给他记工分,只要有个地方住,所以我当时就同意了。当然罗,我想你也不会有意见吧。”
刘支书灰着脸说:
“没意见,没意见,说照你说的办吧。”
刘支书离开刘大队长家之后,也不去粮库,还是拖着软软的身子,象打了霜的秧,低着脑壳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回了家。他婆娘一看刘支书空手而归,很夸张地说:
“哎哟,你不会走错了家门,把绿豆送到王贵花家里去了吧。”
刘支书飞起一脚把他婆娘踢翻在地,紧接着又一脚踩在他婆娘胸脯上,恶狠狠地说:
“你妈的臭麻皮!你再敢多一句话,我就撕烂你这张关不严的嘴!”
刘拐子无儿无女,是刘村的五保户,孤零零地在粮库住了近二十年了,平日里很难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对刘二杆的到来从心眼里欢喜。他兴高采烈地帮着刘二杆搬了家,又兴高采烈地帮着刘二杆布置好家,然后搓着手对刘二杆说:
“二杆啊,我虽然年龄大了,但腿脚还是听话的,你要是有事需要我跑腿,就支我一声,我帮你去跑呢。”
刘二杆说:
“好好好,咱们都住在一起了,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这样吧,既然我有爹,没有爷,你的年纪又可以当我爹的爹,那你就当我的爷吧!”
刘二杆说完之后也去参观了刘拐子的房间。刘二杆东瞅西瞧之后顺手揭开刘拐子的锅盖,只见里面剩余半锅黑疙瘩稀粥,粥里还夹杂着几块黑乎乎的肉。
刘二杆感慨地说:
“我的爷,你怎么守着金碗没饭吃啊?你守着这么多粮,干嘛还吃这个啊!哎,这又是什么肉呢?”
刘拐子抹起了眼泪:
“二杆啊,我无儿无女,有口吃的就知足了啊。那个肉啊,是我昨晚逮了只老鼠,剁碎了一起煮了,肉总比黑疙瘩香呢。要不你来一块尝尝?”
刘二杆一阵恶心,慌忙捂着嘴退出刘拐子的房间,在走廊上哇哇地吐了好一阵。吐完之后,他对忙着为自己拍背的刘拐子说:
“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无儿无女了,我都是你孙子了啊!这么着吧,爷,你拿着这十块钱去村头买三斤肉,一条鱼,一瓶酒,剩下的钱你看着办,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总之你给我全都花了,回来时再顺便叫上我爹,咱祖孙三代今晚先打个牙祭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