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热闹的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四个丫头的脸儿也像霜打的茄子似地蔫了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半晌,雪儿终是神色复杂的上前一步跪下,道:“小姐,太太当日给奴婢们立的规矩,第一条就是不能谈论主子之事,违者,违者杖毙。”
我不说话,直盯着她们看,冷冷道:“你们自随我出嫁,便不再是栋鄂家的人。”打开手中的螺钿盒子,从里面拿出四张契约,道:“这是你们的卖身契,从今儿开始,我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你们要守得也只是我的规矩,假若你们当日肯多说几句,或许,我不用生这这场病,你们也不用挨一顿板子,”手掌重重拍在炕桌上,已是厉了声音,道:“还是要等我真的送命的一天,你们也要跟了去不成!”看着又跪了一地的丫头们,我放柔了声音,道:“我何尝不知道你们尽心服侍我,只是那边不是家里,没有人会真心对我们,要想不再被人欺负,就要大家一条心的去想法子对付那些不想我们好的人,又或者你们还想过以前的日子。”
“小姐,铃儿说,铃儿要陪小姐过舒心日子,”铃儿抬起小脸儿看着我,道:“小姐这次回去,一定要狠狠的惩治那些姨娘,小姐可是嫡福晋,不能再让她们尊卑不分,只不过是些媵妾屋里人,竟敢当面顶撞小姐。”
霜儿也道:“小姐,奴婢再不要过那种日子,小姐以后不可再送吃食于人,免得她们往里面放东西,嫁祸小姐。”
烟儿赞同的点点头,道:“小姐是当家主母,管家大权不能再假手他人,要狠狠惩治些欺上的婆子管事们。”
……
三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发泄着心中累积得怨愤,我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雪儿,笑了下,不时在那三个丫头的声讨中插几句话,问清我想要得到的信息。
好半日,雪儿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我,道:“小姐,奴婢斗胆想问您一句话。”我摆手让那三个丫头停下来,点点头,雪儿定定的望着我,攥紧的拳头有些发白,轻轻道:“小姐,您,还在乎姑爷吗?”我紧紧盯着她,转过头看着三个一脸惊恐的丫头,云淡风轻的道:“从我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只是大清朝尊贵的九嫡福晋,至于姑爷,他永远是大清朝天潢贵胄的九阿哥,你明白吗?”雪儿安心的笑着点点头,神色坚定的看着我,清澈的眼睛中再无一丝犹豫,向我磕了个头,道:“雪儿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办了。”站起身,吩咐那三个丫头去拿笔墨纸砚,对我道:“小姐,奴婢现在将自己平日所知所想的写出来,虽说小姐不会再去管那边府里的事儿,但心里有数总是好的。”拂开纸张,将笔递给烟儿,道:“烟儿笔墨比众姐妹都好,我念,你写。”烟儿点点头,接过笔蘸足墨。雪儿对我笑笑,道:“奴婢不知道小姐心中明了多少,奴婢所讲的,其中会有一些无用的话,小姐可莫嫌雪儿嗦。”示意烟儿开始,凝注心神,娓娓道:“那边府里宗人府记名的侍妾三人,刘氏如玉郎氏秀禾周氏梦洁,媵妾三人,完颜氏云娜禾兆佳氏冰俏孙氏月奴,其中孙月奴是小姐出事前一个月才入府的,最受宠,也是她在九阿哥面前污蔑小姐要下药害她,才使得小姐动了胎气小产的。”雪儿小心的看了我一眼,我勉强对她笑笑,掩饰着心中的震惊,小产,小产,胤,你真是个混蛋!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该再提这件事的。”雪儿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满脸愧疚,我拉她坐下,摇摇头,道:“心里的伤疤也许还会痛,但现在的我,可以坦然面对,况且你如今就是在给我上药呢,所以,继续吧。”雪儿点点头,示意烟儿开始,道:“这些妾侍家中门第都不高,只是看着九阿哥不宠小姐,小姐又心地纯良没有要她们立规矩,才愈来愈放肆,其中完颜氏和兆佳氏原是伺候九阿哥的丫头,开府后抬了妾。完颜氏仗着育有大格格也是府中唯一的孩子哈娜,骄横跋扈,但为人心机不深;兆佳氏容貌平常,性子柔顺,九阿哥对其不甚宠爱;孙氏,孙氏,在小姐出事当天,已经被宜妃娘娘赐死;刘氏漂亮泼辣,……”。
我拿着厚厚一摞笔记,苦笑着感叹,足足两个个时辰啊,雪儿从妾到扫到的小丫头每个人的脾气秉性长处短处做过的事一一道来,听的我脑袋都有些大了,无比敬佩的看着她,道:“你这丫头,长了颗什么脑袋啊,一百多号人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实在佩服。”雪儿愧疚的看着我,道:“小姐,您不要笑奴婢了,您不怪奴婢就好了,奴婢要是早说出来。”我忙掩住她嘴,摇摇头道:“这些话,即使你当日说给我听,我也不一定能听的进去,而且,我相信,你已经暗中为我做过很多事了,不然,我怎么可能平平安安的怀了九个月的身孕,好雪儿,我该好好谢谢你才对,雪儿,谢谢你。”雪儿紧紧抱住我,哽咽道:“小姐,不要这么说,是雪儿没照顾好小姐,雪儿对不起小姐。”我回抱着她,轻轻拍着安慰她,用轻松的语气道:“所以,雪儿才要将功补过以后好好照顾我啊,对不对。”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用力的冲我点点头。
我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让厨房摆饭,几个丫头伺候我吃了,漱了口,我把她们叫到卧房,拢上炭盆,我倚在榻上,她们围着炭盆坐了脚踏。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道:“好了,现在继续,我们现在要点算一下我们的家底,能动用的银子,好安排日后的生活,免得坐吃山空,我歇了这些日子,这些繁琐的账目是记不住了。”我决定要好好搞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家,以后在做很多事情时才能做到心中有数,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银子,对于在这个时代无法找工作谋生的我,是很重要的。
“小姐,霜儿脑子好使,小姐陪嫁的店铺庄子的入息和钱庄存的现银都是她在管呢。”雪儿推推霜儿,笑道:“你可是咱们的账房先生,快说吧。”
“雪姐姐,你又笑我了。”霜儿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对我道:“小姐陪嫁的两处庄子,昌平那处大的,每年入息折合现银八千两,顺义那处小些的,每年也有五千两,前门儿的绸缎铺子和客栈每年也各有三千两,小姐的嫁妆银子一万两存在昌兴钱庄里,没有动用过,嗯,那边府中柜子里,还有咱们一千多两的现银。”
我点点头,尽量不让心中的兴奋显现出来,暗忖,原来我这么有钱啊,不过,还有一个大项没问呢,挑挑眉道:“我的那些陪嫁的首饰古玩还在那边府里吧,不知道会不会少了,我们可要将这些搬过去的,不能白留在哪儿,让人损坏了。”
雪儿点点头,道:“小姐说的是,一定要搬过去的,不过小姐尽管放心,装着值钱物件的柜子奴婢在老爷去接小姐时已经锁了,那府里虽乱,但只要您不在,除了九阿哥,其它人擅入正房都是逆上的大罪过,要被赶出府的,更不要说偷拿东西了,那可是要株连宗族的,何况,咱们都有清单,丢了什么,报到内务府,追究起来,可不是玩的,九阿哥断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我心中的大石落下,对自己今后的生活有了信心,斗志昂扬起来,一扫这些日子痛苦悲伤的愁绪。
“雪儿姐姐,珍珠姐姐来了。”门外的小丫头喊道。
雪儿得到我的示意,走去开了屋门,带珍珠过来。
“珍珠给小姐请安。”珍珠给我见了礼,向几个丫头笑道:“这关着门,是做什么呢。”雪儿拉着她挨着炭盆坐下暖手,道:“不过陪小姐说些闲话儿,倒是你,不好好伺候着太太,过来做什么,可是太太有话?”珍珠搓着手,道:“正是呢,才送走了本家的几个叔婆,得了空,”转头看着我道:“太太问姑娘用过饭了吗,要是用过了,过去一趟,太太有话儿和小姐说。”我站着听了,忙唤丫头给我披上斗篷,戴上风帽,坐了暖轿过去。
到了梧桐苑,丫头们搀我下轿,走进院门,看到窗户上透过的烛光,觉得好温暖,心中满溢着那种不管你多晚回家,都有妈妈开着灯等你的幸福感。
“儿啊,你来了,这手怎么这么凉啊,额娘给你捂捂。”还没等我请安,额娘就拉住我的手,带我到榻上坐下。
“女儿没事,倒是额娘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没事儿的,只是起的早些,”额娘让丫头们都退下,神情有些紧张,看着我急切道:“儿啊,你真的决定了吗,你阿玛已经和我说过了别院的事儿,额娘就是要问清楚,你这么做是不是担心会牵累家里人,孩子,你可能还不清楚家里的情况,且不论栋鄂一族如何,单你外祖哪儿就不是他九阿哥能轻易惹得了的,你表姐已经是堂堂太子妃,去年你七姨也封了和嫔,舅舅们也都身居高位,尚书侍郎都统的头衔一大堆,堂堂满洲第一望族。秀儿你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哪怕他是皇子也一样,你明白吗?你这次出事,额娘的心都快碎了,”额娘红了眼圈,泪珠扑簌簌的掉到我手上,抽泣道:“自打看到你满身是血的那刻起,额娘就跟自己说,绝对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儿委屈,……”。
我楞在当场,停留在额娘的话带给我的震撼中,心中骂道:栋鄂秀儿,你真是,真是,这么强大的家世,居然被人欺负到连小命都丢了,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你个懦夫,等着看吧,我会用事实告诉你,什么叫活的快活,活的滋润!
“额娘,您别哭了,听秀儿慢慢跟您说吗,”我回过神,温柔给额娘擦拭着眼泪,对自己的别院想法,更加底气十足,“额娘,秀儿已经不是原来的秀儿了,有您和阿玛,有舅舅他们,你们都在我身后护着我,没有人能伤我分毫,阎王殿我已经走过一圈了,就算再去,也是别人了。”看着额娘有些惊讶的神色,笑着抱住额娘,撒娇道:“额娘要是心疼我,就多给秀儿些得力的人吧,我一个人可是收拾不完院子呢,额娘,女儿长大了,不想再逃避了。”
额娘直视着我坚定的神色,呆呆的看了半日,笑着流出眼泪,紧紧抱住我道:“是,我的秀儿长大了,额娘的秀儿终于长大了,额娘高兴,好高兴…”。
好半天,额娘才平缓了自己的情绪,让我坐着,自己匆匆走进卧房拿了一个楠木盒子出来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