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下个不停，天色灰蒙蒙的，道路泥泞不堪，苏氏残兵逶迤前进着，不时传来伤者的低声呻吟。

丁万彬押阵走在最后，踩着泥水，行进颇难。他的部下，曹长贺楠谏道：“大人，我们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该歇歇了，再这样走下去，部队就拖垮了。”丁万彬皱眉道：“这还用你说吗，可是万一暴民追上来，就凭我们这几百残兵，那还不是送死一样！再忍忍吧，公子爷还没发令呢。”

贺楠冷笑一声，道：“六公子到底是没经历过大阵仗，让我们一战就损失了半数兵力，如果都听他的，恐怕咱们就不用回去了……”他是丁万彬的心腹，所以说话也没有太多顾虑，一肚子的牢骚都在长官面前发了出来。

正说着，有小卒来报，“公子爷下令前面小山处扎营，请丁大人再查看一下是否有掉队的士兵。”

丁万彬来到中军的时候，火头兵已经在埋锅造饭了，伤兵们都被聚集在了中军周围，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只能做个样子，根本挡不住风雨。苏炎宁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跟吕立辉谈论着什么。丁万彬上前请了安，也拣块高地坐了下来，脱掉靴子，倒出里面的积水。苏炎宁道：“辛苦丁大人了，再行军的时候，您跟吕大人换一下，让他去押阵，您做先锋。”丁万彬应了一声，还没等他说话，吕立辉摸着肚子，大声说道：“饿死了，这鬼天气，恐怕今夜雨也停不住了，柴火都是湿的，做饭也不容易啊。”苏炎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关东正值雨季，我们只能忍着了。只是这几百名伤兵禁不起寒风雨淋，我们得想个办法好好安置他们。”

丁万彬起身看了一眼四下的伤兵，叹口气道：“轻、重伤各一半，部队的行军速度完全被拖慢了，照这样，一天也走不了三十里，我们粮食又只够三天的。也不知道府兵其余几路人马境遇如何。现在我们就象瞎子一样乱撞，很被动啊。”

苏炎宁道：“我已经派人骑马到前面打探去了，这次我们遇到麻烦了。暴民并不象我们想的一样是乌合之众，很明显他们有明确的建制，而且不乏高明的指挥人材。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何大人，向他禀明这些情况，原来的数路齐进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吕立辉插口道：“公子，我们这一仗就损失了半数的战斗力，如何再进行下一次战斗？而且我们已经是败军之身，万一何大人拿我们做文章，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苏炎宁道：“刚刚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现在只有寄希望于杨远志大人的部队已经片甲不存了。虽然他人已经死了，但是正好可以给我们做替罪羊。到时候大家众口一词，把责任都推脱到他身上就好了，他是我们这一路的主官，指挥不当，才遭此惨败。”

吕立辉道：“万一他没死，怎么办？我们只是客军，理论起来，不占一点上风啊。”苏炎宁双眼一眯，发狠道：“随机应变！”吕立辉、丁万彬二人同时一愣，他们没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六公子除了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之外，处事的手段也如此狠辣。

吃过饭后，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部队再次上路。丁万彬引二百人先走，吕立辉率二百人等候全军开拔后再缓缓跟进。苏炎宁骑在马上，裹紧了披风，低着头，一言不发。

路上，派出去探路的骑兵们纷纷回报，“前方十里有大队人马行进过的痕迹，估计出发不久，快马可以追上。”苏炎宁阴着脸，思考行动。现在雨下的正大，天又将近傍晚，按照路程算来，应该是府兵的一路从此经过。如果雨不停的话，这支部队很快就要扎营休息了。只是有一点可疑，这支部队行进速度太慢了，远远落在了其他各路后面将近一天的路程。

须臾间，又有探马来报，“东南方向有火把亮起，象是大军在行进中。”苏炎宁自忖：“应该是友军因为什么情况落后太多，雨夜急匆匆赶路，才不至于耽误了何大人定下的行军安排。”他马上传令，派二十骑飞马去追，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上这支部队。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派出去的侦骑回报，“的确是友军，但不是关中府兵，而是靖东大将军府的镇军。”苏炎宁吃惊道：“镇军！有多少人？”侦骑回道：“确实是镇军，有五千之众，说是奉命增援全罗郡。”苏炎宁扬鞭策马急行，在侦骑的带领下去见那支镇军的将领。

领兵的是都统高大义，他前天接到命令，全罗郡暴民攻城掠地，镇军处处告急，这五千镇军是从涪兴、北越、中山三郡临时抽调过来应急的。高大义是个急性子，一路催促部队，在这大雨中两天行进了二百来里，士卒疲惫不堪，只好在这里驻扎歇脚。

苏炎宁见到对方，说明了本军的遭遇，骇得高大义半晌说不出话来。也难怪他惊讶，一直以来，镇军虽然在弹压暴民的行动上不利，但是还从没有出现过数千部队被全歼的情况。如果杨远志一军真的无一幸免的话，只能说明暴民的武装力量已经达到了相当强大的地步。自己的这五千人马论战斗力绝对不可能比号称天下精锐的府兵更强。现在的情况看来，此番出兵实在是凶多吉少。

苏炎宁道：“大人也不必多虑，先前是我们太低估对方的实力了，被对方有心算无心，再加上杨大人指挥失误，多方面原因才造成了这样的严重后果。论真实力量，暴民根本没法与镇军相提并论。现在所麻烦的是先期出发的部队并不了解具体情况，不马上设法通知他们的话，难保不重蹈覆辙。”

高大义听了对方的话，也逐渐镇定下来，略做沉吟，道：“我这次带来的侦骑较多，可以让他们四下传递文书，将府兵各部尽快约束住。苏公子这一路辛苦了，你的部队就跟在我的队伍中稍做休整吧。”

二人计议停当，立刻传来军中书手，撰写战报，并揿上镇军大印，建议各军停止前进。而后，一百多名侦骑又分别带着抄誉好的副本四下纷发。高大义看着侦骑们出营，自言自语道：“希望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