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迷蒙中,看到她模糊的身影向我走来,沁凉的指尖的唇,身子便不由一阵轻颤。唇上的伤口一连几天都未处理过,每当肚痛如绞时,我又习惯狠狠咬住,以为已经疼得麻木,却不想轻轻一碰,仍是一阵钻心的疼。
梁迟萱的手瑟缩了一下,然后抚干我眼角大滴的泪,“小沐儿,小沐儿,怎么会这样?我以为门主那么宠你,你一定会幸福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喉咙干涩得厉害,嘴唇轻轻蠕动,却是说不出半个字,就那么凄凉的看着她。梁迟萱的眼泪忽然也大滴大滴砸下来,落在我脸上,她轻轻握了握的手,“小沐儿乖,姐姐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委屈。”
语气那样轻柔,让我恍惚想起六岁那年,被解救回来后,她忍受着我失控的情绪,凄厉的尖叫,笑容暖暖接近我,温温软语安慰着,小沐儿乖,都过去了,姐姐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梁迟萱――阿萱姐姐。
“会有一点疼,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就抓我的胳膊,知道了么?”梁迟萱拿了药,心疼看着我,我微微点头,她小心替我的唇抹上药。药膏清凉,但一碰到咬得深的伤口时,还是让我疼得直抽气,梁迟萱的手僵了僵,眼泪忽然又砸下来,我的心忽然一阵柔软,“阿萱姐姐,沐儿不疼。”
“小沐儿,你,你刚才叫我什么?”梁迟萱整个身子僵直得厉害,眼泪冻结在眼眶,反射着欣喜的光,我艰难动动唇,“阿萱……姐姐。”
“小沐儿,谢谢你,谢谢。”她忽然哭倒在我身上,温热的泪渗入我墨黑的发。我的眼泪亦凌乱顺着眼角滑落,如果,如果,这样的出宫,这样的纠结疼痛,能换来我们互相解开心结,是不是也是值得的呢?
许久,听到她清凉的声音低低响在耳边,“你以后一定还会恨我的?怎么办?我不该。不该……”
不该什么,她没有说下去,而我喉咙亦疼得厉害。问不出半个字。梁迟萱抬起头,看着我轻轻柔柔的笑,晶亮的眼睛里泪光闪烁如夜空最美繁星,“无论怎样,这是我欠你的。我一定送你离开。小沐儿,答应我,不要再回宫了,好么?”
宫里难道发生什么事了么?她能突兀的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表示洛梓轩已发现梁妃已换人?而宰相梁林夏造反,必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所以,他索性将计就计就此将梁迟萱撵出宫,他以为梁迟萱绝对会来找我,所以就尾随她而来?
心里的蔷薇忽然牵开瓣瓣花叶,我目光欣喜望向大门,梁迟萱似知道我所想,很轻叹气,“小沐儿。他,没来。”
没来,没来?!
“为――”为什么?我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梁迟萱低垂着头,不敢看我,只轻轻柔柔替我擦药,我头一偏,梁迟萱的手一顿,接着又沾了药水,替我擦着。头再偏,她手亦随之移动。再偏,再移……直到那些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嫣红的血染湿洁白棉花,梁迟萱不敢再动,半晌,哀哀说,“小沐儿,你知道凌月悠么?”
凌月悠?倾国佳人凌月悠?!
我腾睁大眼,梁迟萱又是一声轻叹,正欲开口,一道邪冷声音忽然插进来――
“三日后,太师千金,轩盟国第一美人――凌月悠就将成为元佑帝新皇妃。”
“噗――”喉咙中的腥甜全数涌出,意识陷入黑暗的那刻,眼前忽然晃过洛梓轩邪美的脸,两道惊呼声成为结尾。
浑浑噩噩间,似乎做了许多的梦,凌乱梦境里,时而漆黑如夜,时而大雾迷漫,时而白花花一片……总之,一切皆是虚无。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但是身体却似陷入深度睡眠,动弹不得,眼睛虽睁不开,耳朵却能清晰听到周遭的声音――
“我要带她离开。”决绝的清亮女声。
许久没有应答声,一只薄凉的手却覆上我的额头,带着温柔气息,我却觉得可怖害怕,脑袋里有个声音叫嚣着退后,身子却依旧软绵绵,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
“小沐儿,为什么宁愿那么疼痛,也不要答应我?你还记得那个漆黑的夜么?你笑着在萤火虫的光芒里翩然起舞,你低低的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蒹葭就是绝望!”是梁迟萱怒喝
猛打断他,贴在我额上的手略微一僵,然后他依然低语,“那天,你笑容那样纯真,没了戾气,清丽的模样是我惦念十五年的女子。那时,我就想,无论怎样,我都一定会将你留在我的身边,死亡,亦然。”
许久,梁迟萱的声音颤抖响起,“你――你疯了。”
“是的,我疯了,为了我绝望的爱情。”低低的笑声缓慢响起来,他的手流连在我的脸颊,再是布满伤口唇畔,薄凉的手指带着绝望气息一下一下轻抚着,“小沐儿,即使你恨我,恨到立马想杀了我,我还是不会放开你,就让我们一起下狱,好不好?”
‘嚓’一声,是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温热‘水珠’嘀嗒嘀嗒滴在我的脸上,然后听到梁迟萱冷冷的声音,“我一定要带她离开。”
“离开?”纪梓延一声轻蔑的笑,“带她去哪儿?回宫?看洛梓轩另娶她人?闯荡江湖?仅凭你们两个弱女子?――梁迟萱,我让你回来,不是让你撺掇着我的小沐儿离开我!”
“我一定要带她离开。”梁迟萱固执重复着,呵呵,倔强,果真是我们双生姐妹最大的缺点。
“你怎样带她离开?”纪梓延似乎朝梁迟萱欺近一步,那温热的‘水珠’掉得更加厉害,在我的脸上都快凝聚着一小滩水渍。纪梓延依然轻蔑的笑道,“你敢带她离开,东方邪便见不到明日太阳。”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清脆的声音,纪梓延薄凉的手指又一次抚上我的额头,“出去。”
一片静默,我没听到门开阖的声音,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又快沉沉睡去时,梁迟萱淡然的声音忽然响起――
“以前,我欠她一次,让相亲相爱的我们彼此怨恨,互相伤害。你知道那天听到她唤我一声‘阿萱姐姐’时,我有多么高兴么?所以这一次,即使牺牲邪――”她顿了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即使牺牲邪,我也在所不辞。”
“让我们离开,否则,我手中的剑
“哈哈哈!哈哈哈!”
纪梓延疯狂的大笑声侵入耳膜,我有些不耐皱眉,然后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可以缓缓移动,眼睛小心的睁开一条细小的缝,居然看见梁迟萱手持一把利剑直抵纪梓延胸口,纪梓延脸上有条细小的伤口,嫣红的血顺着他俊秀的脸颊滑下,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浓黑,配上那细小的血流,更显妖异。
“东方坛主,听见你所担心的小女人说了什么么?”
纪梓延轻飘飘一句话,蓦然让梁迟萱全身僵硬,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着,指骨发白。门边,坐在轮椅上的东方邪脊背僵直,细长的眼眸里,一层一层,冰冻寒冰。梁迟萱一直没有转回头,眼睛死死盯着纪梓延,脸色苍白,半晌,她轻轻的,不如拒绝的决绝声音,“我,要,带,她,离开。”
话一落,她的脸骤然失了血色,苍白一片。我微微闭眼,我亲爱的阿萱姐姐……放在身侧的双手蓦收紧,我的身子虽虚,但许是我前几天吐血吓着了他,所以这几天模糊的感觉到他喂了我许多珍贵的补品,我轻轻呼吸着,积攒力气。
“东方――”
几乎是在纪梓延转头的那刻,我猛然从床上跃起,夺下梁迟萱手中的剑,然后快速退回到窗边,冰凉的剑身横亘在脖颈。
一连串动作下来,我喘息得更加厉害,愈合的唇畔伤口再次崩裂开,嫣红的血流进嘴里,腥甜得让人发寒。
“我要离开。”简单的一句话,几乎耗费我所有力气,纪梓延眼神发寒的盯着我,梁迟萱动动唇,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目光痛楚。
“我要离开。”横亘在脖颈间的剑被拉近几分,一条细小的缝被拉开,我却已麻木感觉不到疼痛,纪梓延目光颤颤,“小沐儿,把剑放下。”
我的左手狠狠抓住窗棂,以此支撑我全身重量,握着剑的右手收得更紧,我看着他笑,将剑更深拉近,“你说,我从窗边跳下去,那些血会不会比这满院的海棠更显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