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以后,天气渐渐地暖和了起来,似乎路也比冬天要好走了许多。
隶祀放下了马车帘子,回身伸了一个懒腰,对着凌琰道:“好无聊啊!”
凌琰放下了手中的书,看了看这几日不是在马车上睡就在行馆里睡的隶祀,应道:“回程的路上必定比来时要无聊些。”
隶祀双手托起脑袋,斜靠到了凌琰身上,“就是。来的时候还带着对京城里的几分好奇,现在是回绍陵,也没什么可期待的。对了,小宁跟着三叔跑得没了影子,该不会真的私奔去了吧?”
凌琰斜眼看了隶祀一眼,淡淡一笑,目光又重新落回到了书上。
“未济在宾王那里应该是好吃好喝,怕是也早把我们忘记了。”隶祀在凌琰身边动了动,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他,“大概就只剩我一个闷得慌了!”隶祀小小的抱怨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凌琰干脆放下了书,取过一边的毛毯子,盖到了隶祀的身上:“入了春更容易着凉,注意点得好。”
隶祀“嗯”了一声,闭上眼睛休息。阳光透过帘子照得车内亮亮的,闭着眼也能感觉到那片白光,就好像那日的京城大雪。
隶祀不由地抿住嘴唇,直到最后那一刻,他都只能看着萧瑜魂飞魄散。那种无力感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世人说一切都是命,他明白,就如同看着别人按着命运的轨迹走向灭亡是他们灵媒的命一般。能点化,能协力,但却不可能真正插上手,因为这都是当事人的选择当事人的人生。
在那之后和赶到的夏阳乐正一起对戏台做了净化,布下结界。看着和瑞班收拾行李离开,却再也没见到顾卿的身影。在街上偶遇小豆,小豆摇着头说大师兄没有再回来过。隶祀和凌琰都明白,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失去气息最后化作一片晶莹是一种怎样的打击,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就这样消失了。
隶祀问过凌琰,如果早一些去净化了那个戏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凌琰开口反问,对萧瑜来说,哪种结局比较好?
隶祀沉默了很久,凌琰始终比自己看得明白。
是魂飞魄散,还是和顾卿天各一方?站在戏台上想着从小练戏的种种,想着曾经身边的配戏之人,再见之日他已有娇妻麟儿,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抱起小娃说长得真俊。这样的生活之于萧瑜,他是否能够承受?
萧瑜为了这段感情痛苦了十多年,所以,如今需要承受的是顾卿。因果轮回,付出和得到的永远相等,区别在于有些人在生前得到了他所希望的回报,而有些人在逝去之后才渐渐收获。顾卿不过是在付出他应该付出的那部分,即便已经太晚,即便太残酷……
六界法则,很公平也很无奈。
隶祀猛的睁开眼睛,想让自己从哀伤的情绪里走出来。开口问道:“我们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
凌琰伸手掀开了另一侧的帘子,向外看了看:“不清楚。这条路好像不是我们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
“是吗?”隶祀急忙跟着凌琰一道看出去,路两边的田里还是被积雪覆盖着。隶祀扭头看着凌琰,“还不一样都是雪,哪里看出来不一样了?”
“来的路上没有那座大雪山。”
“哦。”经由凌琰一说,隶祀再仔细一看,果然延伸在一边田地的末端有一座雪山。山顶缠绕着薄薄一层雾,叫人看不清楚。他挑起帘子顺口就问了马车外跟着走的护卫,“咱们这是走的什么地方?”
“回小少爷,这是去东湖镇的路。”
“东湖镇?”隶祀忍不住继续问道,“这又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不走来时的那条路了?”
“好像说是那里突然下了几天暴雨,涨了水,硬是把唯一的桥给冲断了。”护卫解释道,“据说走东湖镇还能比原来那条路早两天回到绍陵呢!”其实隶祀对走哪一条路都没有想法,但一听走东湖镇能早两天回到绍陵,还是稍稍高兴了一下,毕竟是可以少坐两天的马车。
“东湖镇,听这名字应该是个不错的城镇吧。”凌琰下了帘子,隶祀扭头这么和凌琰说道。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拉了拉凌琰,问道,“凌琰,刚才马车外那只白色蜻蜓你有没有看到?”
“有。”隶祀从凌琰身边坐了起来,凌琰拾起滑掉了的毛毯子,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隶祀再一次掀起了帘子,果然,那只白色蜻蜓还在马车外边跟着他们飞。见隶祀掀开了帘子看着它,它竟然也不怕,反而是飞进了马车里面,停在了隶祀的膝盖上。
这世上白色的蜻蜓可不多见,尤其是像这一只。它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好像是个人在和你对视一般,细细地把你打量个透彻。
隶祀刚想伸手去碰碰它,它却一下子飞了起来,在帘子边上徘徊着,示意着它要离开了。隶祀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帘子,放白蜻蜓走了。凌琰并没有说话,看着隶祀放走了白蜻蜓。
他只看隶祀的表情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凌琰,我觉得我们马上又会有事情忙了。”
“你不是正闲着无聊吗?”
“也是,”隶祀咧嘴一笑,又靠到了凌琰的身上,“不过在这之前,我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再睡上一觉!”
白蜻蜓飞出了马车没有直接离开,它绕着马车飞了三圈。硕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马车,感受着马车里面那个银发少年散发出来的强大灵力。就在旁边护卫要注意到它的时候,白蜻蜓一下子飞高了,然后往东湖镇的方向飞去了。
东湖镇旁的山上积雪还没有化尽,山顶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在一片银装之中,站立着一个瘦弱的男子。他全身上下穿的都是白色,厚重的貂皮披风更是遮去了他的脸,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在他的身后,是大大小小十几座半圆弧的石墓。白蜻蜓落到了他的肩膀上,收起了翅膀,在他的耳边嗡嗡说起了话。
“哥哥,我已经见过夏阳家的那个孩子了。”
“哦?”男子把手伸到肩膀处,白蜻蜓一跳,跳到了他的手指上,“可如白老先生所说的那样?”
“嗯。”白蜻蜓与男子面对面着,雀跃得煽动起了翅膀,“夏阳家的那个孩子真的是银发!虽然被封了一半的灵力,但以他的力量破解那个诅咒肯定是没问题的!哥哥,白老先生并没有骗我们哩!”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二月初二了。”
“还有十三天就又到春分了……”男子喃喃着,转身走进了古墓,阴冷的空气冻得白蜻蜓直接飞进了他的怀里。他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古墓的外间只有一张石桌和一张石床,石桌上除了一小截蜡烛,就是厚厚的一沓纸了。
男子点起了蜡烛之后,开始整理那沓纸。
“哥哥,相思哥哥今天来过了吗?”
“来过了。”提到相思的时候,那男子竟然有了点笑意,“蜻,你还有力气吗?”
“哥哥要我做什么?”
“我想请你去趟东湖镇。”男子略微思索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要你帮我带句话给夏阳家的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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