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鲁通那记佛号蕴含七成的降龙伏象功,一般江湖中人哪能经受的起,何况常人。整个客栈的人、包括四邻街坊,无不惊醒。客栈老板是有见识的人,知道店里遇上了江湖仇杀,抱着老板娘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心中默默祈祷自己的家当少受些损害。过了半晌,听见周围客人陆续下楼,自己心中着实放心不下,只得蹑手蹑脚地跟了下去。
只见客栈一楼内,四个服饰各异的人正围着长桌饮酒闲聊,见到惊醒下楼的客人,便热情地招呼过来喝上两杯。掌柜躲在一众客人身后费劲地查数着少了什么,结果发现所有行当竟是完好如初,只是一个白瓷酒杯不知为何嵌在地上一把大刀上,掌柜胆小,不敢上前摸刀。待围观客人走了之后,见半晌无人管那把刀,才谨慎地走上前,打量起来。
原来方才鲁通那一喝当先将角落里的徐骥惊动起来,徐骥嚷嚷着何人扰他清梦,忽见地上躺了四个黑衣汉子,惊道:“田兄,你惹得麻烦真不小啊,还不把这几个家伙处理掉,免得掌柜的把我们四人轰出去。”
田忆蝶还未答话,杜遇道:“师兄,快将这几人送出客栈。”说完与鲁通各提两个黑衣人,急奔而出,少顷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徐骥道:“我们四人快围成一桌,无论何人问起便说是我方才酒醉胡乱吼叫。”也不管田忆蝶同不同意,将杜遇、鲁通二人拉至桌前,继续和杜遇畅饮。
此时客人陆续回房,只剩下掌柜蹲在刀前,苦思如何将酒杯完好无损地取下来。可他几乎用尽吃奶的力气,那酒杯仿佛扎了根般地钉在刀背上,怎么也拿不下来。
徐骥眼角一瞥,笑道:“田兄,你的杰作可真不一般啊,而且是一箭双雕的杰作。”
杜遇笑道:“徐兄,如何一箭双雕?”
“呵呵,这其一吗,田兄以杯击刀,杯无损而刀损,自然是件稀奇事,权当兄弟日后吹嘘的材料;其二,兄弟平生爱刀,那独眼汉的破刀在兄弟眼中无异于废铜烂铁,一文不值,田兄出手损了这等废料,兄弟心中着实痛快。哈哈,兄弟这厢敬田兄的杰作一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鲁通本不愿饮酒,但在杜遇徐骥二人的“威逼哄喝”,无奈地喝了三杯,当下便不省人事。
杜遇心知师兄未运功抵御,头一次喝酒,醉得自然是快。田忆蝶看着鲁通醉态可掬的模样,竟是浅浅一笑,惊得徐骥连声称奇。
次日,鲁通一觉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口渴难耐。摇摇晃晃地起身,见杜遇已是坐在房中的木桌旁,桌上摆了些面点稀粥。鲁通支吾着嚷道:“师弟,俺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好生难受。”
杜遇笑道:“师兄,你第一次喝酒,难免要醉。我教你个法门,下次喝酒时运气把酒在落入肠胃之前化掉,便不会醉了。”
“真的么,其实俺觉得酒还挺好喝的,只是下肚后头不知怎的晕晕的,若是这样俺定要与师弟喝个痛快。”鲁通憨憨道。
二人用完早膳,鲁通急欲出门见识一番洛阳风物,杜遇无奈,又怕他再出什么意外,只得陪着下楼。
杜遇鲁通下楼就看到田忆蝶独自坐在桌旁,这次手中拿着一杯茶,仍是像昨日品酒那般缓缓喝着。杜遇上前道:“田兄早。”田忆蝶微微点头。
昨夜与徐骥聊得甚是投机,杜遇本打算今日约他一起出门,可左右未发现他的踪影,只得与鲁通二人先行出门。
“田兄就我,田兄就我。”杜遇二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客栈门外忽地传来徐骥惊惶失措的哀号。只见他连狼狈跑进客栈,上身长衫破不蔽体,身后紧紧跟着两人,一人手持青钢长剑,一人横握判官笔,双目满是杀气,仿佛要将徐骥撕碎一般。
徐骥逃至田忆蝶身边,喘息不止,那二人一见田忆蝶,立时止住脚步,双方对峙起来。
“田兄,他们……他们杀我绝没道理,应……应当愿赌服输才是。”徐骥气吁道。
田忆蝶依旧不言。那两人对视一眼,横握判官笔之人道:“田兄,此人若是与你无甚瓜葛,请你看在令尊与家父多年交情的份上,不要介入此事,司徒空感激不尽。”说话之人正是司徒世家长子司徒空。蜀中田家与河南司徒家世代交好,司徒天枭的母亲便是当时田家的三小姐,田梦澜的姑母,是以田梦澜与司徒天枭私交甚厚。田家若是有麻烦,司徒家绝不会置之不理,反之亦然。
“姓徐的,竟敢戏耍吴某,害得吴某在魏姑娘面前丢了颜面,今日吴某便用雪山剑法向你讨教几招。”持剑人道。
追逐徐骥二人正是吴子绍、司徒空。原来徐骥一大早便出了客栈,刚巧在街头碰上吴子绍、司徒空、魏芸一行三人。少林千佛会后,吴子绍、司徒空二人便一路随魏芸西行,一路上用尽浑身解数讨好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做梦都想着做魏芸的如意郎君。魏芸对二人虽是和善,但二人总觉得与她有种若即若离之感,均认为自己下的火候还不够,于是只得加倍努力。
司徒空见田忆蝶不答话,深知他平日便是如此,便道:“田兄若是保持沉默,那就是认同在下的提议么?”
徐骥见状忙道:“田兄,看在兄弟多日以来跟随田兄鞍前马后的份上,请高抬贵手,救兄弟一回吧。”
田忆蝶心中暗笑,这徐骥还真够无耻的,从少林寺到洛阳,徐骥跟着田忆蝶无非是骗吃骗喝,还经常出言数落,这时居然敢厚颜向田忆蝶求救。不过田忆蝶出道十年,碰到的多少贪生怕死之辈,或虚情假意之徒,但像徐骥这般厚颜怕事之人还是第一次遇见,而且总觉得徐骥此人很难看透,心中不免对他生了好奇之意,自然不会对他的死活置之不理。
吴子绍不懂田忆蝶的习性,而且仗着自己是雪山派高徒的身份,更是有恃无恐,挺剑向徐骥胸口刺去。何况他对田忆蝶的那些江湖事迹总抱有怀疑态度,认为不过是一些江湖好事者夸大其词,田忆蝶也是血肉之躯,武功又能高至何等境界?
眼看吴子绍的长剑便要刺到徐骥前胸,田忆蝶蓦地轻轻将徐骥身子向后一抓,速度之快令人叫绝,接着不卑不亢地吐出三个字:“冲我来。”
吴子绍大怒,一式蛟龙出海像田忆蝶刺去。这蛟龙出海也是灵狐剑法中的一招,出招迅猛,以图先发制人,进而一击中敌。
哪知那剑刺到半空,却突然再也进不得分毫,原来是被一支判官笔生生架住。吴子绍怒道:“司徒空,难不成你想和吴某抢这小子,在魏姑娘面前炫耀么?”
司徒空当然不是为抢功向魏芸炫耀,而是怕吴子绍这一剑下去,会将自己的性命赔上。司徒空不是奸诈之人,吴子绍虽与他互为情敌,但司徒空绝不用借刀杀人这样卑劣的手段。他很清楚田忆蝶既然开口介入此事,那徐骥今日无论如何也是杀不得的。吴子绍若是执意要杀徐骥,最终丧命的很可能是自己。
二人一剑一笔在半空中对峙着,显然在比拼内力。蓦地,一把短剑斜刺里挑了过来,将二人兵器顺势拨落。
“魏姑娘!”二人齐声惊呼。
来人正是魏芸。方才她一剑挑落二人兵刃,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虽说取巧,但也要有相当的内力火候,还要具备惊人的胆气,因为若是稍有不甚,二人内力便会一起冲她而去,轻则致残,重则丧命。一个年轻女子有如此胆识,也不得不冷人敬服。
方才凶险万分,不仅仅是司徒空、吴子绍二人为之心惊,连桌边的田忆蝶也是心中一颤。田忆蝶修炼“竹韧”心法,最是就求心境,为何古井无波的赤子之心方才会泛起阵阵波澜。
徐骥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更是吓得心惊胆寒,直到被田忆蝶所救还哇哇大叫,嘴里支吾着众人听不懂的方言怪语。
魏芸看着眼前四个惊魂未定的大男人,俏皮一笑,犹如百花绽放,丝毫不把刚才的凶险放在心上。只听她道:“二位师兄,方才这位徐兄只是和我们开个玩笑,何必较真呢?”
“哼,这小子明明藏着一把宝刀,却故意提出和我们比谁的兵刃锋利,坏了我等兵器,不是戏耍我们又是意欲何为?”吴子绍怒道。
原来徐骥方才在街头与司徒、吴二人打赌,比谁的兵刃锋利,魏芸在一旁作壁上观。司徒空、吴子绍二人欲在魏芸面前分个高下,对这个提议自是赞成,于是一个横握判官笔,一个手持青钢剑,各自运起十成功力,两件兵器“砰”地相撞,竟是毫发未伤,只是震得二人各自手麻。哪料徐骥忽地出刀,冷不防在二人兵刃未分之际砍了上去。司徒空的判官笔首当其冲,笔尖顿时矮了一截,吴子绍的剑受力稍小,可也被生生震出一拇指长的缺口来。
江湖之人有时把兵器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徐骥如此施为,二人焉能不怒,何况在魏芸面前折损颜面,更是不容许的。
司徒空低头不语,心下正飞快地盘算着,若是与田忆蝶作对今日定是讨不到好处,不如就此作罢,便道:“我看这位徐兄恐怕也是无心之失,大家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消除误会呢?”
吴子绍一听便知司徒空是怕田忆蝶,心下狂喜,此时正是在魏芸面前表现的时候,当下喝道:“吴某绝不像某些贪生怕死之辈,士可杀不可辱,徐骥坏了吴某兵刃,就应血债血偿,否则吴某以后还有何颜面行走江湖?”言下之意绝不怕田忆蝶给徐骥撑腰。
司徒空暗骂吴子绍蠢笨,见田忆蝶眼中隐隐泛着幽光,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圆场。魏芸忽道:“这么说,这位田兄是想帮徐骥兄代过受罚喽?”
田忆蝶微微一愣,不知魏芸这话什么意思。吴子绍已抢道:“无论谁替这小贼撑腰出头,吴某绝不退让。”
“吴兄,请听小妹一言。”魏芸轻声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魏芸便是要吴子绍去摘星,恐怕他也会义无反顾,这时魏芸好不容易向自己提出个要求,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道:“魏师妹有何吩咐尽管说,吴某从命便是。”
“呵呵,小妹不过有个建议,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徐兄得罪了二位师兄,现有田兄为他出头。而小妹想代表二位师兄,向田兄讨教几招,便算是替二位师兄出口气,如何?”
“魏师妹使不得!”司徒空惊道,他可是完全清楚田忆蝶的厉害,恐怕自己与吴子绍联合在田忆蝶手上也过不了十招。
魏芸梨窝浅浅一笑,手中短剑挽了个剑花,娇声道:“田兄,小妹想以本门的悲秋剑诀向你讨教几招,还请田兄不吝赐教。”说完便一剑向田忆蝶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