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街上人很少。佟奉全从格古斋出来,下着门板子。对面的天合居老板蓝一贵正好出来了:“哟!怎么着换东家了?”
佟奉全客气地招呼道:“蓝掌柜,东家没换……我这是帮着盯盯铺子。”
“那就是换掌柜的了,我就该叫你一声佟掌柜了。”
“乍一听还真有点不习惯,可还得应您,哎!蓝掌柜。”
“不是我说啊……跟您打对门,做买卖可是有点怕……我可怕收了您打眼的货……上吊,吊死!”
“蓝掌柜……”回头一看,蓝掌柜已经过街回铺子了,刚要去追,葛掌柜走出来对他说:“奉全回来,不计较啊……”
佟奉全有些伤感:“不是,我这儿不是学着往好了做呢,怎么着非得捅人心窝子肺腔子才痛快啊!我……”
葛掌柜依旧平平静静:“不计较,回吧……自己做自己的买卖,别听闲淡话……”
蓝一贵停在街道对面,故意动静很大地掸着身上的土。蓝一贵是河北青县人,自小跟着叔叔来琉璃厂学徒,聪明,自信,年轻轻地就开出铺子来了。看画,看瓷器都是好眼力,他因沈松山那件事,至今还在记恨着佟奉全。佟奉全被葛掌柜拉回店铺:“老爷子,我还是夹包袱窜宅门……”
葛掌柜早已见惯不惊了:“说那没用!真赌气了,把买卖开好了,把人做地道了让人看看……”
“不是怕人家说,老爷子,有时,我自己在心里也说自己呢……按理说,我是没脸在街面上混了……要不是您,我想夹包袱拿货都没地儿拿去,我不是也被人伤着了吗?”
“不说那个,行里的事有时绞不清,气人有,笑人无,踹买卖打连连的事儿多了……人活在世,还挡得住别人的嘴啊……”
“不是怕别人,还是自己心虚,老爷子我现在是真想风风光光地成个家。”
葛掌柜有意岔开话题:“想成就成啊,有人了啊?”
佟奉全有些按捺不住地说:“不娶回家不叫有……”
“那好,趁着年轻珍惜着,对不起自己可以,可别对不起别人呵……不多说了,后晌我回老家看看……你这么一说,倒把我心里的事儿也勾出来了,人都这样,走着,学着,活明白了算……”
“你可快去快回,下午我送送您……”
“不用了,……你看着铺子吧……”
茹二奶奶见佟奉全进来,急忙打开一个小箱子,让佟奉全看着里面的东西:“存银行里,不如把它变成钱花了,实话跟您说了,我没儿没女的,留着钱没用……”
“变成钱踏实……”
“是呵,这事干吗找你啊……觉着你……”
“厚道。”
冯妈正好端上茶来:“哟,哪有自己说自己厚道的……”
茹二奶奶说:“那也不是,自己说自己厚道的人,许是真厚道呢,反正你那价说得不离谱……所以……”
佟奉全欲言又止:“太太……”
茹二奶奶说:“有话说吧……”
“这些东西,我冒然问一句。它是不是您自己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我自己的,是偷来的,抢来的?”
“太太,您别急,刚才的话您不说我也明白了,东西是要想卖了换钱对吧?这我就得问清东西大概的来路了。问清了,咱都有个底。”
“话不想跟你细说了。一句话,东西是自己的。十多年大好的青春,孤苦伶仃换的……”茹二奶奶说着不由地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