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一贵被连推带搡地推进牢内,一位警官喝着茶在看报纸。矮胖的警察对警官说:“报告长官,琉璃厂的蓝一贵带来了……”
“蓝掌柜,”警官翻着报纸,“什么事啊!跟洋人过不去?”
蓝一贵小心地说:“其实跟他没关系,他非要揽事!”
“说得有理,跟他没关系,他揽着了不就跟他有关系吗!服个软认个输吧!”警官面无表情地说着,这时不看报纸了,低头看着空空的桌面。
“我服了也认了,他不饶人……”蓝一贵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表、几块大洋,放在桌上。
警官假装生气:“你这是干吗呀!”
“老总,先存您这儿,回头进号里别让人家抢了……”
警官说:“也好!看好了啊,一块表十五块大洋,代存!……押七号,让青子照顾照顾!蓝掌柜,跟洋人犯不上的,没大事就服个软吧!”
来开门的是冯妈,她望着莫荷问道:“哟!这是找谁啊?”
“我找佟奉全,有话跟他说!”
冯妈不客气地说:“我们这儿还想找他呢!请假出门了。”
莫荷又问:“去哪儿了?”
“呀!你不是那莫荷吗?他去哪儿了,您最该知道啊!你要不知道,那没人知道了。怎么还问起我们来了?”
茹二奶奶在里边叫道:“冯妈,冯妈!”
“得,我们奶奶叫了,您走吧!”冯妈边说边把大门关上了。
莫荷傻了,在台阶上呆呆地站着。天都黑了,路上行人也稀稀拉拉的。生子着急地问:“姐,怎么办?”“回家!”莫荷伤心又沮丧,拉着生子慢慢地往回走。
冯妈进了堂屋,茹二奶奶都脱了形了,蓬头垢面的,坐在一张躺椅上,身上盖着毛毯:“刚才谁敲门啊!”
“那个莫荷!”
“她干吗来了?”
“问佟先生去哪儿了!”
“我还想问呢!冯妈,你说,这佟先生到底去哪了?他这会儿要是回来了,肯定认不得我了。冯妈,我刚照了回镜子,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我有一半都变成鬼了,还有一半在这世上撑着呢!冯妈,你说我这肚里的孩子死了没有?”
冯妈理亏:“怕……怕……怕是……死了……”
“找那个王大夫再来看看吧。”
“那大夫不是说了吗,吃完了这几副药再来……”
“我吃了这么些药了,怎么还难受啊?”
“太太,那咱不吃了行不行!干吗这么自己作践自己?”
“不吃了,这孩子若真生出来半死不活的,不是更加罪孽吗!冯妈,从喝第一碗时我就想好了,要喝就得喝下去,要么就不喝!……冯妈,熬药去吧!我能受!”
冯妈拿药出了门,偷偷抹了抹眼角。
佟奉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胡子拉茬的,睡在那堆破铜片子和工具旁边。天亮了,他手边那只刻过字、上过绣的假尊已经做好了……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抱起了假尊,是金师傅。金师傅想趁着佟奉全睡着之机,用这只完好的假尊,再用砂箱对半地印出一对儿模子来,自己做一个偷偷地留下。
佟奉全睡得太沉了,金师傅边看着他,边很快地在砂箱中印着模子。佟奉全一点不知,仍旧沉睡着。
日头高了,范世荣筒着手迎着阳光而行,觉得有些晃眼。走着走着,忽听耳后传来几句英语:“范先生,蓝一贵那天被抓,你看见了吗?要不是那天我拦住,会连你一块儿抓走的。”
范世荣听出是禄大人,不理他,照旧往前走。禄大人在身后跟着,不停地说着。到了雅集堂门前,范世荣掏钥匙开门,禄大人跟着进来,一会儿英文一会儿中文地说着:“按理说我不该说这话,但不说你就不知道!”范世荣先把头天的茶根倒在一个茶海中,然后泡杯子,拉开门倒茶叶根,跟街上人打招呼,好像禄大人根本不存在。禄大人还在说:“我所有的心思你也该明白了!我这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
范世荣打开一个叫罐,惊动了里边的一只油葫芦,兴奋地叫了起来,听禄大人还在不停的说,不禁烦了:“禄大人您别说了,说什么我也不念您好!东西不是我的,是我的我也不卖您!”
禄大人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