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面孔其实很温和很顺眼,但落入马琳的眼里就成了鬼怪妖魔,因为他曾经无数次的梦见自己死在这个人的魔爪之下,所以一看见这个人就掉头要跑。他跑得够快,但是区镇海更快,几个箭步就追上了他,取走了他头上的帽子。
马琳披头散发惊魂未定地看着区镇海手中的帽子,那顶帽子在区镇海的手上只作了短暂的停留随后突然又神奇的飞到了半空中,然后抛了个圆狐线条落回了马琳的头上。
当然马琳的头也被飞回来的帽子砸了个大包,他负痛取下帽子低头一看,发现帽子中间有一个石子,显然是这颗石子带着自己的帽子回了家。他四下寻找果然看见了王晨,他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隐隐约约是王榛榛的影子。他以为那个女子就是王榛榛,顿时又喜又羞:以为她不记前嫌赶过来救自己故而喜得满心惭愧,想到自己无能保命又羞得无地自容。左思右想:自己胜算渺茫,既躲不过天虚师徒的暗箭,也敌不过区镇海的明枪,自己又一时猪油蒙了心休了老婆,王晨救了自己这一回,定不会再管自己死活,三十六计唯有走是上策,眼下自己只有离开家退避深山潜心修炼才能自保…….
他胡思乱想一通也不知道别人都说了些什么话,直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醒悟过来。他抬头见拍他的人正是王晨,愈加尴尬问:“作什么?”王晨说:“刚才我和他们作了一个交易:区家保证不会再让马家的任何一个人受伤害;天虚则保证把文夕归还给王家,以后也绝不再伤害马家的任何一个人;而我则答应不再插手你们师门之间的任何恩怨!我现在和陈姑娘去找文夕,以后的事情就由你自己来拿主意了!”
马琳心惊肉跳地听完这番话,才发现那女子不是榛榛,继而又看着不远处那两张微笑着的可怖面孔,险些把魂魄撵出了皮囊。他真想追上去留住岳父,他也追过去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倒不是他想作堂堂男子汉,而是他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求过人,也不会说那些低声下气的求人话,等王晨的身影走远时他才想起自己应该这么说:岳父大人,求你救救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对你的女儿撒野了…..
可惜人影已经消失了!最后一个企求的机会也被时间流走了!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马琳回过头环视了一圈,发现马瑞和马直、江恒不知何时找到了这里,正懵懂地看着自己,他们显然是刚来的,还闹不懂谁是谁,在相互窃窃私语猜度其他人的身份。他们身边还躺着一个死人,借着月光,马琳看清楚那个死者是父亲的心腹家将马实,这次明白了王晨话中的深意,如果不做这个交易,自己家族里的无辜死者将会更多。马琳打了个寒噤庆幸自己没有将那些软骨话说出口,即便刚才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令他讨厌的是区青云和姜武等四个人也在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这些倒霉事明明都是他们四个给自己招惹来的,他们居然也充起了假慈悲,如果不是他们讨嫌,自己还可以在富贵温柔乡里多呆些日子!
肚子里有了脾气自然就会把恐惧赶到了爪哇国,马琳硬着头皮搬出了掌门人的架子,说:“各位同门,见了你们的掌门人是不是得先磕个响头再说话!”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雷弘笑得最狂,立即回嘴将马琳鼓起的气球戳破了,马琳在气馁之余又想到三十六计,只是如何脱身呢?
“其实你的生活根本就不需要它,把它还给我吧!”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回过头来面对敌人,心理充满了恐惧.
这时候,另一个人说:“天虚道长,这句话好象应该由我来说.”
“我是你祖师爷指定的掌门,只有我才配得到它!”
区镇海轻蔑地笑了一阵,转而看着马琳说:”如果你配拥有它,20年前就不会失去它了!”于是他又狂傲地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螳臂挡车呢”谁都明白他说的是双关语,却无言以对,
马林问他说:”如果我把剑给了你,我会怎么样”
“你可以继续过现在的生活,享受一生的荣华富贵,作一辈子的逍遥公子。”
马琳摇头说:“我不相信,如果你今天不杀我,10年后你就老了,我就会超过你。你怎么可能给我这样的机会呢?”
“怎么不可能?你只要交出天龙剑,然后再自废武功不就可以安享富贵了吗?”他说得轻松自如可把马琳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愤怒地说:“那太麻烦了,你干脆杀了我吧!“
“小师弟何必如此轻生呢?你跟我们不一样,你生来就拥有一切,你不象我们出生贫贱没有武功就只有死路一条,你不同,你没有了武功照样可以升官发财,照样可以象你的父亲一样过一辈子尊贵体面的日子。武功对你们这样的人来说只是一个漂亮的盔甲,可以穿出来炫耀也可以脱下来扔掉,因为一个画师根本就用不着穿盔甲作画,一个及第进士更不需要靠武功来博取权位。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样做对自己更有利!“
他的声音象磁铁一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的语调平和得象一潭湖水静静地流淌到马琳的心扉掀起了滚滚波澜,他似乎看到自己挂着马瑞的面具,穿着马瑞的锦缎外衣,每个晚上象马瑞一样楼着歌妓美女混迹在一帮赌徒浪子中取乐,早上爬起床后则变成了一只哈巴狗谄媚地围着主人的脚边,舔舐他的脚丫子靴子、袜子,然后又撒欢的吠叫几声,叼到一块主人抛出的香肉找个安静的角落美餐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只哈巴狗的嘴脸又演变成了童贯
马琳拼命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不,不,不,这不是我要的!我要是放弃了宝剑和盔甲我就只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哈巴狗!可是我该怎么办呢?”眼下的自己就象一只被蛛网粘住的可怜的小蝴蝶,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忽然一线流星闪耀过夜空,他想起了那条密道
希望之光被点燃了,另一个以外的惊喜接踵而来,天虚因为不满于区镇海的傲慢,主动跟马琳伸出了橄榄枝,他说:“你真是欺人太甚!居然逼迫他自废武功,就是你师父当年也没有象你这样残忍,难怪他瞧不起你,要把你赶出师门!”
区镇海被他戳中了痛处对马琳说:“小师弟真是对不起,我把他给忘记了。你放心,你只要把天龙剑交给我,我立即替你杀了他们师徒四个!”
突然天虚闪电一般扑到马琳跟前用剑指着他的咽喉,对他说:“你可知道这半年来我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杀掉你?可是每次见到你我都没有下手,你可知道是为什么?”马琳措手不及被他拿住,只得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大概是你只要天龙剑不想要我的命!不过现在你”
“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开始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剑术秘密,可是后来我越了解你就越舍不得杀你。”
“为什么?”
“因为你太象我了!你的性格和你的所作所为都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每次看到你就象是看到了我自己,如果杀了你我就更孤独了!”
他的话惹来一阵哄笑,在场的人纷纷摇头看
马琳也被他弄得啼笑皆非,说:“你少跟我套近乎!我才没你那坏心眼呢勾引人家老婆”话一出口他就霍然咽下了半截,不知怎么的一种同类相惜的感觉悄然从他心眼里钻了出来,他急忙改口说:“我跟你不一样,反正不一样!”
天虚看在眼里哈哈笑了说:“是不一样,也不是不一样,这道理就跟白马非马、白马是马一个样。这样吧,我们俩作个交易,天龙剑我也不要你的,《天心诀》我也不要你的,你只要给我磕一个头,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承认你是本派的现任掌门,如何?”
人们再次被他的表演折服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为他的心计喝彩,连区镇海也皱起了眉头,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他不过是一只蝼蚁,自己随时可以收回他的老命,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个老家伙非但不是蝼蚁,反而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他还有一种别人无法企及的逃生绝技:在任何危险的环境他都能找到暂时的盟友。他活脱脱就是一只变色龙随时可以变换成泥土的颜色逃之夭夭。难怪王晨追杀他近十年而不能得手!
“我该不该答应他呢?”马琳思忖着,他忽然觉得这个老道士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他没有想过要残忍的废掉自己;至于他从前所做的事好象也能理解,无非是看中了别人的妻子,私奔的时候被人家发现了,好事不成结下了血海深仇;只是他为求活命打击仇人托庇于父亲的政敌,似乎有点说得过去;再就是此人贪财,喜好沽名吊誉为世人所不齿。不过人无完人,怎么说他也比那位大师兄有人道主义
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计策:不如我先骗他过了这道槛,把假的武经给他,他们一定会争夺,然后我就有机会从地道逃生,至于我父母家人有王晨护着应该不会有事!拿定了主意他呵呵笑道:“不就是多拜个师父吗?您早说呀,何必费那个心思劫我儿子作人质呢?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家,等我先谢了先师的亡灵就设香案,如何?”
姜武以为自己听错了,奈不住性子问:“你是狗还是人哪?你怎么有奶就是娘呀?他是祖师爷的仇人,你答应他那不成了认贼作父?”方大铭也不相信说:“我瞧你也是个人物,怎么得了软骨病了?原来你是玉雕的王八,有贵器没骨气!”
马琳被臊得满脸通红不敢做声,他未来的新师父来气了,对二人说:“你们还好意思说骨气,你们有本事就去叫你们的师父主子认他作掌门,他要是肯放手我就再不提拜师的事!”
姜武和方大铭沉默了,马瑞急忙跑上来推开压在他弟弟脖子上的宝剑,和他弟弟的未来师父套起了近乎。
形势陡然转换成新的平衡,即使自命不凡的区镇海也不得不重新掂量对手的实力。就在他权衡的时候,马瑞已经拉着变色龙回家了。区青云小声对赵九江说:“他一定在耍什么花招逃走!我们要不要提醒父亲?”赵九江说:“是你自己的父亲,为何要问我?”
看见父亲按住了剑柄,区青云有点着急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是不想看见马林栽在父亲的手里,他甚至希望父亲放弃或者失败,于是他走上前对父亲说:“不可以!如果你现在动手只怕会便宜了别人!”他父亲觉得有道理四下张望果然看见街道的阴影处走来四个人依稀是王晨父女和天虚的另外两个徒弟。他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们当中能有个人争口气,我又何惧这几只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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