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的存在是无法用逻辑或规律去解释的,所谓心想事成,虽说不符合唯物辩证法,但这种唯心的事体却无处不在,甚至充斥于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一些毫无依据甚至根本不可能的东西,往往轻而易举的变成了现实,这就是偶然性。
临江镇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是大力发展乡镇企业的广阔天地。这里是城市里的“菜蓝子”工程、绿色食品的基地,整个眺邑县,是一个可供有几百万人口的城市日常所需农副产品的后勤仓库。仅此获得的丰厚利润,已经使相当一部分人先于城里人提前进入小康。
城市大规模的建设,也为镇办企业发展提供了巨大而长远的市场,就地取材的河沙、卵石、红砖等基本的建筑大料需求,又使得眺邑县成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若大的建材仓库。此外,钢材,水泥、木材、铝合金门窗等主建材的经营,也淘汰了过去小打小闹、散兵游勇的小生意方式,临江镇最近新建成的、具有一定规模的建材市场,经济效益超人意料。
临江镇富甲一方自不必说,镇财政也自然富得流油。大河有水小河满,水涨船高,乡镇一级政府的官员们,他们手上有权有地,外地进入临江的投资商建厂房办企业用地,他们大笔一挥比市县还有权,当然也就有的是钱,老子从政儿经商,或儿子掌权父捞钱的家庭结构比比皆是。
何哲自从有将达希闽纳为爱婿的想法后,明的暗的给了他不少关照。先是将他选送到市委党校学习了三个月,回来后不久,又提名他到最肥的企业办当主任,达希闽自然也明白这位书记,或者说是“大人”的良苦用心。他对何阳阳在工作、生活上确实费了不少心机,特别是何书记对自己流露出的,超乎上下级之间的那样一种眼光以来,达希闽更是在迅速调整自己的言行举止,尽量博得阳阳的欢心。无奈收效甚微,女方对他不来电,按阳春方言叫做根本就“不来米”。阳阳始终不把他这“小日本“放在眼里,倒是和县委组织部新调来任副镇长的杨迪相处甚密。因此,达希闽对阳阳的憾怨与暗恨超出了对她的爱。
杨迪的人材、气质、谈吐,乃至一举手,一投足,都自然的显示其超凡的魅力,尤其是两道剑眉与那一对大而明亮的眼睛,象征着他的气质与才华。他一到临江,便与阳阳一见钟情,两人常聚在一起闲聊,双方都把这种闲聊看做是爱慕与倾诉心曲的美好时光。单相思的达希闽最先敏感到这种接触的深长意味,心中似有一种接到十级地震预报的危机。
杨迪不仅人长得帅、比自己还年轻三四岁,而且有官衔,文凭也高,是大学本科生。更重要的是县委选派的,一来就当副镇长,肯定后台硬,说不定将来还要接姓何的班。达希闽深深知道,使用正常的手段是无法与杨迪抗衡的。杨迪到临江,达希闽如临大敌。面对优势数倍于已的杨迪,达希闽的精神呈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紧张,以至于几乎乱了方寸。
特别是看到杨迪与何阳阳两人眉宇间秋波涟漪,眼帘下春水荡漾,笑脸相迎,语歌互答,频频接触,融洽自然,特别是阳阳从未表现出的奇妙极至的情绪,达希闽就象踩在高山顶上一块将要崩塌的石头,腿酸酸的,心里有好多蚂蚁在咬,鼻子上一群群的苍蝇赶都赶不走似的难堪和难受,又象到了癌症晚期一样恐惧与痛苦,失魂落魄,惶惶不可终日的危机感达到了前所未有。
与之相反,近几个月来,阳阳双脚象踏了恋爱的彩云,走起路来连蹦带跳如轻歌漫舞,这是因为一种柔情渐渐地占据了她完整而不平静的纯洁的心。她对杨迪的印象超乎寻常好,她感到杨迪身上有一种超人的气质,他的德行、智慧、风度、对自身的约束就象有些人放松自己那样自然,在她看到的所有男人中,任何人也比不了,与达希闽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爱情对于成功者是聪明泉、加油站,是一曲人生的赞歌;而对于失败者来说,却是一杯苦酒,一剂傻药。它使聪明的人变得愚蠢,显贵者变得下贱,正常的人失去理智,小人更加拙劣,而往往就是因这爱恨情感的潜动力,推动了社会发展,让世界变得多姿多彩。
宁静的夏夜,墨蓝色的天空云象是凝固了似的,远处可以看到阳春市五彩缤纷的灯光反射。眺邑县虽说是郊区,但再好也是农村,农村气候就如一块铁板,吸冷储热,热起来比城里热,炎热时焱气从眼眶里直逼后脑勺;冷起来比城里更冷,严寒天冷风从骨子里往外泄。酷热的夜晚,荷塘灯隐人寂,没有一丝凉风。村民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自家场院竹板上纳凉,噼噼啪啪的蒲扇声象炸黄豆一样到处响起。真个有万家灯灭三更后,千里凉风一扇摇的情趣。
阳阳与母亲也在家门前的场院,摆着一个竹床乘着凉,说着话儿。阳阳洗完澡后,一身香扑扑的屈卧在竹床上。母亲坐在竹床边给趟在身旁的女儿打着扇,扑赶蚊子。她扇着风,望着茫茫田野说:“我看还是蒲扇的风舒服,电扇吹得人皮都发炸。”“听说还有人被电扇吹死哩!”阳阳翻了个身,屈腿仰睡着看天上的月亮星星说。
母亲给女儿摇着扇说:“我看怕是有点宝气,一个大活人被电扇吹死了。”阳阳说:“人睡着了哕——!俗话说睡着如小死,电扇可以把人吹得神经麻木,我看那样死去也不错,不知不觉。”母亲生气地拿着蒲扇用劲拍了一下阳阳,说:“你咋就不说点吉利的话呢?咋死也不如活着的好哇!”阳阳嘿嘿笑道:“您以为说死就会死哟!其实人一天也就是活十几个钟头,睡觉的时候基本上等于死去一样,不要把死想得那么可怕。”母亲说:“好啦,别说这些东西了,你还越说越玄了呢!”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就是空调我看也不见得怎么样,不开就热,一开又冷,出了房也是皮发炸,浑身不舒服,有时还喉咙痛。”说完,自己扇了几下,又“啪啪啪!”给女儿拍了几扇,阳阳娇嗔地说:“哎哟——!你轻点哕!蚊子没咬着倒被你拍痛了。”她侧过身子接过母亲刚才的话说:“城里人每天在空调下生活,偏偏好,嗨——!我们是吃不着杨梅喊牙酸,没有那个福气呀!好热唷——!”母亲放肆给女儿扇了几扇说:“心静自然凉,莫燥哕——!”阳阳说:“还是自然风凉爽,你莫扇咯,我现在把风喊过来。”说完,她把嘴伸长“嘘——、嘘——!”地学着农民吹邀风的口哨,“莫吹莫吹,慢点把鬼引来哒!”母亲用扇子拍了她一下说。阳阳一听,一下抱住母亲撒娇地说:“真的呀!不是说打口哨可以逗风来啵,怎么口哨还可以引鬼来呀?”
娘俩正说着话,何母看到远处月光下,一个人影扛着一包东西向这边走来。她开始没在意,渐渐地那人影越来越近了,一直朝她家走来。何母刚准备问是谁,就听那人喊了声“伯母,您老人家好。”阳阳撑起半个身子,问了句:“谁呀!”母亲已经看清了说:“啊!是小达啦!这么晚了,你这是干啥呢?”
达希闽慢慢放下麻袋,拍了拍手说:“几个西瓜,是我今天在区上开会带回来孝敬您的。”何母笑笑,说:“看你咯,不要这样客气嘛!天这样热,看你累的。你还没有洗澡吧?”“我……。”达希闽刚准备答话,只见阳阳一翻身坐起来,趿上鞋,对母亲说了句“真的把鬼引来哒!讨厌!我睡觉去了!”说完,疾步向屋里走去,一阵香风从身后飘来。紧接室内“啪”的一声关门,房灯即亮即灭。
何母笑着对希闽说:“她今天累了,早就想睡了,睡就让她睡吧!来!坐下说话。”达希闽斜了一眼屋子里,月光下看不清他那苦涩的表情,默不吱声的挨着何母坐在竹床上,又下意思地随手摸了下阳阳刚睡过的地方,趁何母没注意将手抬起揩揩鼻子,觉得一股幽香直透心田,另一支手从口袋里面摸出一支烟抽着,心里堵堵的,眼睛却馋馋地朝阳阳的房间看去。
何母知道女儿的心思,阳阳也曾跟她谈起过杨迪,她虽说尴尬,还是本能地袒护着女儿,并不想和达希闽谈阳阳的事,故意拉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达希闽的来意很清楚,与其说是月下送西瓜,莫如说是曲线寻月老。何哲对他一直心照不宣,从来没有挑明过。心想,农村老太太见识短,好多母亲两瓶酒,一个蛋糕纸封就把女儿给嫁出去了的,自己何不也试试!如果从何母嘴里套出一两句话来,日后也可成为与阳阳搭讪的由头嘛!岂知何母也懂得“王顾左右而言他”的策略。因此,也只好顺着何母的话题礼貌地应和着,坐了不多会儿,感到没什么意思,便可怜巴巴的起身告辞。他离开何宅,在自己的影子伴随下向镇机关走去。何母看着达希闽消失在月光中的身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这可咋办哪!”
月亮透过密密的树梢,从交错的树枝隙逢中泻到地上。何母看着达希闽消失在远处的方向,又低头看着这袋西瓜,这时,屋子里房门“吱扭”一声开了,阳阳穿着白色睡衣的象一位梦幻仙子,从堂屋里飘了出来,站在大门口伸了个懒腰问:“黑狗子走啦?”母亲装作生气地责备说:“不要这样对人家哩!他也没有得罪你,弄得别人下不了台。”
阳阳边走近母亲边说:“算了吧!看了人家送了几个破西瓜,就喜滋滋的,你看你那个得意劲儿。要是他送个金戒指给你,我看你就会马上叫我跟他走!”“胡说!你把你娘我看成啥人哪!”阳阳坐在母亲身边,撒娇地伏在母亲肩上,轻轻说:“啥人,一个不爱钱财,深爱着女儿的慈祥的老娘亲——!嗯!房子里好热,他再不滚蛋,本姑娘简直就会热得休克在房子里,讨厌!”说着又慢慢往竹床上躺下去。
母亲回过身来,给女儿打着扇说:“躺下!娘给你扇扇。”阳阳娇气地说:“嗯——!先告诉我,他刚才和你说了些什么?”母亲说:“没说啥,我也不会给他说你的事,你怕真的,几个西瓜就能从你娘这儿得到什么,我还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嘿!这还差不多,知我者,老娘也!”
说着,象孩子一样双手箍着母亲的脖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段词儿,她俏皮地附在母亲耳边快速嘟哝道:“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您就疼我,现在长大了您要更宠我。我说的每句话您都要坚信,答应我的每件事您都要做到。别人欺负我,您要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帮我。我开心呢,您就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呢,您就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是您的心头肉,您的心中只有我。这个人呢!就是伟大的母亲。哈哈……。”
母亲笑着掰开她的手说:“哎呀!我知道啦!热不热唷!”阳阳在母亲脸上亲了一口,慢慢地偎在她身边躺了下去,瞪着两眼看着天上的星星,过了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着:“他妈的,简直是个扫帚星。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见本姑娘不理他,连西瓜也就扔在这儿,不知道放到台阶上去,哼!马屁都拍不中地方。”又对母亲笑道:“嘿嘿!那人一蠢了就急,急起来更蠢。”母亲问:“你讲什么呢?”
阳阳说:“我是说黑狗子呢!你看他什么时候给我家送个东西?他怕本姑娘吐他的痰,今天他黑灯瞎火的摸来献殷勤。为啥?”母亲问“为啥?”阳阳笑笑,故意地说“不告诉你。”过了会又说:“我原来只是看不上他的人,现在我更恶心他蠢不带发,俗不可耐。”阳阳说到这里,躺在母亲身边的她,俏皮地把两只脚趵得老高,然后使劲往竹床上“啪啪”一放,口里大声地“嗵嗵!”喊两声,吓了母亲一跳,“嗨呀!你这是干什么?”
阳阳又把脚抬起往天上踹道:“这是进攻啦,妈的狗黑子,你进攻哪!进攻哪!他还来这一套,哼!我就是一脚!”说完,将抬举的两腿往竹床上又重重一放,脚跟打得竹床“啪啪”着响。母亲说:“你长不大唷!”阳阳爬起来坐了,摸着自己的脚跟说:“哎哟!把脚后跟都摔疼了。”再看看那袋西瓜说:“妈,您切西瓜最好放到厕所边。”
母亲问:“为什么?”阳阳“吭哧”一声笑道:“您没听人说,黑狗子往别人南瓜里拉屎吗?小心西瓜里面臭哄哄的啦!哈哈哈……。”母亲开始跟着笑,后假装生气地说:“阳阳——,你咋老把人家想得那么坏呢?”阳阳从竹床上坐起来,本想再说几句,看母亲不太高兴的样子,说:“好啦!你就慢慢儿往屋子搬吧!”母亲穿上鞋,说:“来!给帮帮忙抬进去。”阳阳轻藐地说:“怎么,要我来抬?我把它抬了扔进粪坑去。”说着穿上鞋,头也不回地进自己房间去,边走边唱“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这次她真的睡去了。
何母只好解开麻袋,象蚂蚁搬家一样,将西瓜一个一个往屋子里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