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眺摇了摇头苦笑道:“姑娘的奚落谢眺无可反驳,岳父大人一家的惨死无日不在折磨着我的心,心中的那份恐惧并非姑娘所能体验得了!”
说道这儿,谢眺眼圈发红,小小忙把一杯茶递到他手中。谢眺又说道:“眼前朝廷昏暗,刀光剑影,你挣我夺,今日富贵,而明日就会身在阎罗殿矣。我想躲,可是躲不了,正所谓天下莫非王土,其实是天下莫非爪牙!今日在姑娘处品香茗,明日说不定就去饮黄泉矣!”
小小听得无不动情,对谢眺充满同情又充满怜爱,说道:“谢相公何必说这些不详的话!想来足下青春正盛,正是为朝廷出力之时,那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际,对足下这样的才俊爱惜还来不及,又哪能置您于不测呢!”
谢眺冷冷一笑说道:“爱惜才俊?或许只有在苏姑娘处才有这样的善心吧。那些侯爵王爷唯一己之私为大,那些才俊门人无非是他们身上的裙带而已,一朝靠不住便裂为两段,然后弃之东市,王融之死即是一明证。眺本一文弱书生,无揭天纬地之才,更无统帅千军指挥若定之胆,所能擅长者只有这竹管砚墨,无非是他人一走狗耳!倘若有来世,定做那女儿身,也像姑娘这样做一个青楼名士。”
小小笑道:“谢相公又取笑我了!”
谢眺一脸真诚的样子说道:“并非取笑,实乃在下肺腑之言。与姑娘相处这半日,姑娘毫不掩饰的真诚和内心世界的洁净,谢眺自愧佛如!”
小小又笑了,说道:“这又不是我想像中的谢玄晖了!”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小小便亲自到楼下弄了几个小点心。谢眺一看竟是三个精致的小碟子,分别是一碟青莲,一碟甜糕,一碟清炒荇菜。
小小在谢眺对面坐下,给谢眺斟了一杯酒,说道:“难得谢相公能对小小如此坦诚肺腑之言,这三样点心也是小小送相公的一句话,不知相公能否领悟。”
谢眺哈哈一笑,说道:“难得姑娘一片慧心,谢眺再愚钝,对姑娘的一片真心岂能不知?姑娘怜卿高才,谢眺则无以谢知音矣!”说罢,便起身坐到琴旁,面色凄然,小小只见他一边轻拨琴弦,一边朗咏:“洞庭风雨干,龙门生死枝。雕刻纷布濩,冲响郁清危。春风摇蕙草,秋月满华池。是时操别鹤,淫淫客泪垂。”
小小看见有两滴清泪落入琴盘,又如烟雾四处奔散。小小也不多言,轻轻起身跳起了《飞天》,谢眺手指一转,以琴相和。
此时窗外秋风凋敝树,万籁俱寂,琴声悠扬,舞者神飞,虽不是洞房伉俪,然而才子佳人相悦又何异于伉俪!那是神与神的相和,心与心的交融。
斗转星移,不知不觉已是鸡鸣三遍。在楼下居住的贾姨妈起来小解,抬头看见小小的房里还灯烛晃晃,就喊道:“小小,还没睡么?”
其时,二人都无辞别之意。谢眺听得有人喊,这才起身准备告辞,说道:“谢眺若能承天之幸,仕途坦荡,定纳姑娘于金屋!”
小小脸一红笑道:“谢相公如筑金屋藏小小,恐怕这一生也得不到小小。”
谢眺也笑道:“姑娘何等人,姑娘是神,只可仰慕矣!”
小小莞尔一笑说道:“就看缘分吧。”
这时鸡又叫了一遍,谢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镜阁楼,小小亲送楼下。谢眺又谢道:“外面风寒露重,多保重贵体,姑娘请回吧!”
小小悄声说道:“小小明日仍在此静候谢相公!”
此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直觉得春心跳动,面颊发烫,第一次,她对一个男人动了少女恋情。
可谁知那只是荒野中狂风下的一粒星火,只闪了一下,就由于谢眺的不辞而别,而熄灭了,其实那是永远的诀别。
第二天,小小正在熟睡,被人从梦中叫醒,朦朦胧胧睁开眼来,一道强烈的阳光直刺过来,又把眼闭上了,一副慵懒的样子问道:“谁呀,这么早就来打扰!”
“做着好梦啦,是不是跟你的谢相公飞呀,飞呀,飞呀……”
小小一听是断雪的声音,大叫一声说道:“飞你个头呀!”又用被子蒙住了头。”
断雪说道:“你还睡呀?也不看看啥时候了?”
“太阳还没落呢!”小小在被子底下嗡嗡地答道。
断雪大笑起来,说道:“太阳是没落呢,才刚刚偏西。”
小小一听,这才知道时候确实不早了,赶紧坐起来。正在这时候,就听贾姨妈在楼下喊道:“小小,快起来,下面有人找!”
小小一听,心想肯定是谢眺来了,心下说道:“这家伙来的还挺早!”嘴角就爬上了笑容。等她穿衣打扮好来到楼下,却不见谢眺的人影,就问贾姨妈:“人呢?”
贾姨妈用手朝楼下一指,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小小一看是一个老男人,心里就凉了大半截。
“他找我做什么?”小小问。
“可能是你的远房太爷吧!”断雪给她打趣道。
小小白了她一眼,走下楼去。到了老年男子跟前问道:“请问老伯伯找我有何事情?”
只见老年男子对小小深施一礼说道:“请问姑娘,您是苏小小吗?”
小小点点头回道:“我就是。”
老年男子说道:“可算找到姑娘了。告诉姑娘,小老儿就是前儿晚上那画舫上的艄公。有一个谢相公曾住在我的画舫里。今儿一大早,有几个宫里来的人把公子请走了。公子见到宫里人看样子脸色不大好,临走的时候他要我把这个交给姑娘。”说着就把一个封好的纸袋交与了小小。老艄公最后说道:“谢相公吩咐小老儿办的事情小老儿都办完了,我这心里也安静了。小老儿告辞。”
小小再三谢了老艄公,赶紧走到楼上,进得自己的房里,把门关上,慌忙拆开纸袋,只见是一张诗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