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贾姨妈与众人都前来看望，斧头站立一旁默默掉泪，断雪则伏在小小身旁哭个不住。众姐妹也都泪流满面。

小小劝了大家不要为她难过，又叫斧头来到身旁，一手拉着断雪说道：“你们二人平日里表面上斗嘴饶舌，我能看出你们心里都互相欢喜，如果你们心中有意就结合了吧，再找一块净土好好过日子……”说到这里竟咳嗽不止，咳出了许多血来，断雪慌忙拿手帕给她擦了。

小小稍稍停了一会儿又说道：“我的那些财产贾姨妈可以给斧头一半，留他们日后过日子，剩下的一半贾姨妈和众姐妹就分了吧。”又看看众姐妹，说道：“你们如果遇到合适的郎君也都嫁了吧，只是不要学我一时被外表蒙住了眼睛，能找一个知冷知热会过日子的就可知足了。”

就在小小弥留之际，突然一位僧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吃了一惊。贾姨妈惊问道：“仙僧到我们妓家有何干？”

那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微笑说道：“我乃苏姑娘一个朋友，今日特来渡苏姑娘皈依我佛。”

贾姨妈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和尚真是妄语，我家甥女已快不久于人世，怎个皈依你佛？”

那僧人笑道：“苏姑娘只是肉身将朽，如今尘缘已了，该皈依我佛了。”

这时，小小听到了僧人的话，睁开眼来，见是昙起，眼中有了光华，叫道：“昙起大师！您终于来了，不知这颗仙珠可否皈依我佛唻？”

昙起说道：“这颗仙珠已得了十九年山水灵气，如今魂佛归一，今日贫僧奉我佛前来，就是定姑娘芳魂于山水，令姑娘永享山水之祭。姑娘现在肉身将没，还有什么话快些交代吧。”又转向贾姨妈说道：“你们还有何话要问，让姑娘最后了却与你们的尘缘吧！”

贾姨妈见小小气力已明显不足，忙牵手问她：“你交广情多，不知可还有甚未了之事，可有情人要致意？就是后事，从丰从俭，还望甥女明示。”

小小听了，勉强说道：“交乃浮云，情犹流水，随有随无，忽生忽灭，有何不了？致意于谁？至于盖棺以后，我已物化形消，于丰俭何有？悉听人情罢了。但生于西泠，死于西怜，埋骨于西泠，庶不负我苏小小一生痴情于山水……”说完又咳了一口血，奄然而逝。

这年她十九岁。

昙起念了声“阿弥陀佛”，众人恍恍惚惚看见小小与昙起一起飞出窗外，似乎与昙起有说有笑，游于山水之中去了。

外人不知苏小小已经香消玉殒，仍然纷纷前来相邀，当他们看到妓家门外燃了白纱灯，都以为贾姨妈死了，人人还都嘻嘻哈哈说着打趣的话。正在吵吵嚷嚷，从院内走出贾姨妈来。众人一见贾姨妈，顿时大惊，有人就指着她叫了起来：“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贾姨妈没心思给众人开心，说道：“我是人，鬼也有，恐你们今后只能见鬼不见人了！”说着老眼就落下泪来。

众人听出贾姨妈话里有话，不敢再开玩笑，问道：“姨妈此话何意？”

贾姨妈哭道：“你们的苏芳卿升仙去了……”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头顶如响了炸雷，一个个脸色大变，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姨妈见众人惊呆，走上前去说道：“各位公子爷们，我家甥女今后只能活在各位心中了！”

突然人群中窜出苟、郎二公子来，他们大叫着对贾姨妈说道：“你这老不死的骗人！”

贾姨妈哭着说道：“你们二公子能把我骂死倒好了，我也能陪甥女一块儿享福去！”

苟、郎二公子这才真正明白苏小小真的死了。两个人不顾一切地奔进院里，失声痛哭。紧接着众人也涌进院里，哭着叫着小小的芳名。

小小去世的消息传开了，许多人纷纷涌到镜阁来，他们在镜阁院外为小小架起一尊香鼎，焚香吊唁。

贾姨妈用了三天三夜给鲍仁讲了小小的一生，鲍仁守着小小的灵堂也哭了三天三夜。众多名流聚卿也都陆续前来吊唁。

鲍仁见小小衣衾棺椁寒酸，就自己掏钱为小小重新置了一棵千年松木，老木匠用出一生的本领打造了一口棺椁，还在上面雕刻上了钱塘山水。鲍仁又为小小置办了金银首饰及华丽的服饰。如此重新成殓了小小，鲍仁的心里才略略有些安慰。

鲍仁对贾姨妈说道：“苏芳卿既然喜欢西泠山水，我们就给她在西泠处置一方香丘吧。”

鲍仁又为苏小小在西泠桥畔置了一块地，又请人砌了墓，一切准备妥当，选了一个日子，隆隆重重把小小安葬了。

出殡那天，鲍仁仍在前亲自抬了棺杠送小小远行；斧头自封是小小的义弟为小小执幡；贾姨妈与众姐妹扶官相送。

钱塘县四里八乡，远远近近都来观看，可是一想起苏小小的花容月貌、风流才情，无不纷纷垂泪。

灵柩缓缓落入墓穴。这是一个简单的小土坑，只是周围用砖砌了墓壁，等棺材落入墓穴以后，上面再用砖砌上。无论老少这都是最终的归宿，永远的下饮黄泉，饥餐黄土。

墓顶砌好了，鲍仁手握铁锹，颤抖着铲起一锹黄土，失声痛苦道：“苏芳卿，鲍仁不忍矣……”

他看着一锹锹黄土撒上墓穴，心也跟着被埋在了墓穴里。

渐渐地一座小小的黄土丘鼓了起来，当鲍仁把最后一锹土盖在坟丘上，天地突然昏暗，从钱塘江边拥过来成团的乌云，一时间群山呜咽，苍天轰鸣，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至。

送殡的人都回去了，鲍仁最后一个离开墓地，他在侍卫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踉踉跄跄地往回走着。透过雨帘，他又看见了小小从坟丘上慢慢升起来，她空舞长袖，在雨色苍茫中、在群山花丛中翩翩飞舞。从此青山又多了一个伴。青山与花草不再寂寞，小小芳魂从此永荡青山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