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奔到鲍仁跟前,单膝下跪,双手朝上打拱:“小人护送不力,让大人受惊了,请大人责罚!”紧接着后面的仪仗队也鸣锣开来。
此时的鲍仁仰望苍天,仍然沉浸在他的幻想之中,“责罚?应该责罚的是我,是我这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我不该这样来迟,不然苏芳卿怎能够这样撒手而去!老天不公,她才华横溢,出于士类;貌冠群芳不让巾帼,老天却让她如此早夭,此乃老天不公矣!……”
鲍仁再次悲痛欲绝。
鲍仁的来使慌忙劝导:“大人不可过悲呀!保重身体当紧,滑州的老百姓还等着您为他们造福呢!”
“是呀,大人不可轻污自己。大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小姐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她的付出而高兴的!”贾姨妈也过来劝说,“大人当保重身体,只有将来造福一方才能不辜负小姐当初的资助之恩呀!”
鲍仁愣了一会儿,回过头来,他的护卫还跪在地上。于是双手把护卫扶起,说道:“对不起,让你为我担心了!”
“大人不要客气,这是小人的分内之责!”护卫从地上站起来说道。
鲍仁回过头来对贾姨妈说道:“贾姨妈,我请求您把灵柩抬回去,我要为苏芳卿守灵七日,重新安葬苏芳卿。”
贾姨妈吃惊地说道:“这样不好吧,哪有出了殡的再抬回去的道理?”
鲍仁说道:“不,我不管那些,我只想再与苏芳卿多说说话,我要重新厚葬苏芳卿。请求贾姨妈答应我的要求。”
贾姨妈略略想了想,说道:“好吧,甥女活着鲍相公不能与她尽情畅谈,你就与她芳魂相约吧。”
鲍仁深施一礼谢了贾姨妈,伸手抓过棺杠放到了肩上。
此时人群又一次涌动,他们蜂拥着这个年轻的文弱官吏,看他究竟怎样抬走这具棺材。奇怪的是,众人看到的却是满脸悲恸一身轻松的鲍仁!于是众人真的相信小小的芳魂不散了。
鲍仁抬着苏小小的灵柩,一步一步朝镜阁小院走去,他走的如此沉重,那不是棺材的重量很大,而是他的心太沉重了。
送殡队伍朝西泠桥畔走来,鲍仁一直把小小的灵柩抬到镜阁小院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滴汗水,也不像别人那样气喘吁吁。
鲍仁轻轻地把灵柩放在地上,又开始自语:“我知道苏卿怜惜我,怕累坏了身体,可是您这样只能让我的心更加难过!”
安置好灵柩,贾姨妈把鲍仁领到后堂歇息。这是位于西泠桥畔的一座木结构的小青楼,面朝钱塘湖,背靠青山翠林,显得优雅别致,更添了几分脂粉香。
此时,天空突然阴沉起来,接着便下起了蒙蒙细雨。秋雨如丝,在风中冷冷地斜织着,更似伤心人的愁思。
贾姨妈给鲍仁亲自沏上一盏热茶:“大人,请喝一盏热茶吧!”
鲍仁双手捧过茶,站起身,他眼神呆滞,说道:“怎不给芳卿也沏一盏茶?我给她送茶去!”
“大人,”贾姨妈忙拦住叫道,“小姐她已经……”
鲍仁惨然一笑,轻轻推开贾姨妈的手,站起身,来到小小的镜阁下,看见了小小的镜阁窗,说道:“芳卿已经睡着了,她的被子太单薄……啊,她的窗子还开着,风这么大,你们怎能这样对她呢!”鲍仁边说边爬上楼去。
到了楼上,一股冷风吹来,鲍仁打了个冷战,抬头间两个俊秀的字映入眼帘,那字透着湖光山色的空濛灵秀——“镜阁”,这是小姐亲手题写。
“镜阁,这不是小姐的心境吗?”鲍仁对身边的贾姨妈说。
“是呀,小姐的心就如明镜一样透明、干净!比钱塘的水还干净!”
鲍仁轻轻推开小小的门,慢慢的,生怕惊动了小小的幽梦。此时他的表情出现了期待的微笑,他想小小看到他的突然到来该是多么的惊讶!
门开了,环顾香巢,书架端立,诗书充盈;四壁书画依然,小小的诗作清新俊逸,句句都飘扬着这位佳人的才情志气,那隽永的字迹透着山水的灵秀,展现着书者潇洒空灵的生命。
佳人已逐夜云去,徒留镜阁空寂然,欢迎他的不是温存有加的苏芳卿,而是那阵阵带着雨丝的阴冷的钱塘风!
一尊香榻静卧窗侧,风一吹来,榻上琳琅的小挂件便发出叮铃的响声,使人想起小小那颗可爱的童心。
一帘蚕丝纱帐笼罩香榻之上,纱帐门帘两边卷起,一床锦缎被褥整齐地叠放在床侧,只是里面少了一位托腮静卧的小姐。
鲍仁慢步走到小小的香塌前,躬身轻抚床单。床头的柳叶枕放得有点儿歪,鲍仁轻轻拿起,掸了掸上面看不见的灰尘。等他再把枕头放到原位时,一块皱成一团的鲛绡手帕映入眼帘。鲍仁忙把它捡起,展开,斑斑点点的血痕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就像满山的红杜鹃。
“这是小姐咯的血……”贾姨妈在旁边喃喃说道。
鲍仁无声的泪水又一次滚了下来,落在手帕上,顿时与血迹融为一体,再也见不到。想必是小小不忍见到痴情人的热泪把它收走了吧。
鲍仁把小小的鲛绡手帕重新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入了内衣口袋里。
风吹动了窗扇,发出了吱吱声,好像是小小提醒鲍仁,还是别再留恋在她的香塌前了,那里已没有了他心中的苏卿了,还是看看窗外的湖光山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