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我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了。
我们沿着路面拐了一个又一个的弯,突然之间,耶路撒冷城的灯火就在我们前面闪耀起来了。香草饼干一样的一轮圆月在坦普尔山顶上悬着,琥珀色的月光照耀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我曾经看到过一些能触动人心的景色,比如哈拉卡拉火山的拂晓、泰姬陵的日暮时分、马赛·玛拉的羚羊迁徙场景。
月光下的耶路撒冷美得让人窒息。弗里德曼这时恰好向后看了一眼,我们的目光又一次相遇了。
“很美,不是吗?”
我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我在这里住了50年了。我还是会被它的美丽倾倒。”
我没有听他说话。我的脑中正浮现出一个个形象:自杀性爆炸袭击、圣诞节的游行、西岸的捣毁、老教区的教义等级、新闻影片里愤怒的年轻人。
以色列是一个每天都有痛恨当今现状,想要回到过去的事件发生的地方。但是夜里在这里开车行驶,我却不能把眼睛从这座古老的城市移开。
距离第一眼见到耶路撒冷之后的15分钟,我们驶入了市区。车子在路边排成行,保险杠贴着保险杠,就像是严寒天气里,狗儿们在列队游行一样。车辆挤满了大街小巷。步行者们挤在人行道上,女人们穿着长袍,或者蒙住全身只留着眼睛在外面,男人们戴着黑色的帽子,10多岁的孩子们穿着利瓦伊斯501牌的牛仔裤。
多么像魁北克啊,我想,魁北克永远有着宗教、语言和文化的冲突,法语和英语的冲突。这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在耶路撒冷却有三种,穆斯林教、犹太教和基督教,它们彼此是独立的。
我摇下窗户。
空气中充满各种气味:水泥味、汽车尾气、花的香气、香料的味道、垃圾的味道、做饭的油香。
我听着这熟悉的城市夜摇滚:汽车喇叭声、车子驶过身边的嗡嗡声、从某扇开着的门里传出来的钢琴声。这些声音是无数个都市中心的旋律。
赖安在耶路撒冷美国侨居酒店为我们预定了房间,那间酒店是把一间土耳其风格的牧师住宅翻修而成的。他是这样想的:这间酒店位于阿拉伯辖署内,而且没有被炸的危险。
弗里德曼在纳布卢斯街上拐了个弯,贴着路边的鲜花和棕榈树行驶着。经过一个小小的古董店,然后绕了一圈,把车子停在一个藤蔓缠绕的廊柱下面。
弗里德曼打开车灯,把我们的箱子拎了出来。
“饿了吗?”
我们俩点点头。
“我到酒吧里去。”弗里德曼砰地把车门关上,“那里档次可不高。”
赖安的选择是对的。美国侨居酒店内到处是古玩、树枝形的装饰灯、悬挂着的织锦挂毯和锤打出来的铜像。地板是磨光石地板。窗户和门廊都是拱形的,整个酒店的平面图位于一个鲜花环绕的院子中央。
什么都全了,只缺一位古土耳其官员帕夏了。
我们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入住手续很快就办完了。
赖安在前台询问的时候,我快速看了看刻在一块稍小一些的大理石墙匾上的人名:索尔·贝洛、约翰·斯坦贝克、吉米·卡特、温斯顿·丘吉尔、简·芳达、哥尔哥·阿曼尼。
我的房间里确是有前台承诺的一切陈设:带镜子的大衣橱、刻花写字台、波斯地毯,浴室里镀金边的镜子闪闪发光,地板是黑白瓷砖。
我想要洗个澡,然后蜷到被子里去。但我只是刷了刷牙,梳梳头发,换了套衣服,就匆匆赶到楼下去。
赖安和弗里德曼已经在凉亭前的一张小矮桌前坐下了。他们俩每人喝着一瓶泰碧啤酒。
弗里德曼打手势叫来一位侍者。
我要了一瓶毕雷矿泉水和一份阿拉伯三明治。赖安要了一份意大利细面条。
“这个酒店很美。”我说。
“这个地方是个很胖的阿拉伯人在1860年建起来的。我忘了他的名字。1号房间是他自己住的。楼下其他房间是他老婆们的消夏住所,而到了冬天,这些太太们就搬到上面那一层去。这个家伙非常想要个儿子,但是从来也没有生过一个,所以他第四次结婚,多盖了两个房间。新娶的太太还是没能为他生个儿子,所以他失望而死。”
弗里德曼喝了一口啤酒说:“在1873年,一个叫霍雷肖·斯帕弗德的芝加哥男律师把他妻子和四个女人送到欧洲去旅行。船沉了,只有妻子活了下来。”
他又喝了一口,“两年以后,他们又有了两个女儿。其间斯帕弗德还死了个儿子。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是某些教会组织的成员,所以他们决定要到这块圣土上来寻求安慰。在1881年的时候,他们来到了这座古城,和朋友们住在一起。他们这个小团体就是后来大家说的美国侨居者,他们因为帮助了很多穷人而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长话短说,其他加入这个团体的人也修建了他们的居所。斯帕弗德一家先是租房子住,直到最后买下了这块地。你们听说过彼得·尤斯霆武吗?”
赖安和我点了点头。
“在1902年,彼得的祖父开始把他在雅法城饭店里的旅客们送到这里来。这里后来就成了美国侨居旅店,后来改名为酒店。这个地方已经历经四次战争和四个政权制度了。”
“土耳其人、英国人、约旦人和以色列人执政时期。”我猜测道。
“答对了!但你们不是到这里来上历史课的。这个讨厌的家伙卡普兰为什么会是加拿大的一个‘红人’呢?”
赖安告诉了弗里德曼他对弗瑞斯一案的调查情况。
“从这个寡妇写的那封信到一桩杀人案,很大的跨度。”弗里德曼说。
“是很大。”赖安同意道,“但是这个寡妇和卡普兰还有段历史。”
“这一点她没有提到。”弗里德曼说。
“她是没有。”赖安说。
“卡普兰逃出了加拿大。”
“确实如此。”
“这个寡妇得到了400万保险金。”弗里德曼说。
“是的。”
“400万可是一个很大的动力。”弗里德曼说。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赖安说。
“你想要和卡普兰先生谈谈吗?”
“越早越好。”
“早上一起来就谈?”
“不,让他先刷了牙再说。”
弗里德曼转头看着我说:“是我的过错,我确定,我没有让你加入到案件的讨论里来。”
我向他解释了我是怎么从卡普兰那里拿到照片,又是怎么从莫瑞斯纽那里拿到了骸骨,我还提到了我给以色列古文物局打的那通电话。
“你是和谁通的话?”
“托亚·布罗特尼克和鲁丝·安妮·布罗姆。”
“布罗姆是个收骨女?”
我差点笑出来。我也会被他贴上同一个标签——收骨女。
“对。”
“他们提到了那口棺材?”弗里德曼问。
“雅各藏尸罐?”
弗里德曼点点头。棒槌学堂·出品
“布罗特尼克提到了。为什么问这个?”
弗里德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你一到这里来就很低调?”
“杰克建议我在见到他之前不要和以色列这边的任何人联系。”
弗里德曼喝干了啤酒。当他再度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就像是要把他真实的想法锁住一样:“你朋友的建议可真够滴水不漏的。”
滴水不漏。但是,正如事情最后证明的那样,这个建议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