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僧侣们上来,抬走了木桶。又抬上来木桶。接着又是灌香汤,撒花瓣……又是一个女孩儿在两个女人的搀扶下从大殿的右侧回廊走过来……一切如仪。
直到第三个女孩儿出现在平台上。第三个女孩儿是阿雅。
阿雅一眼就看到了台下的那两把藤椅,和藤椅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黄发碧眼。另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戴着一付圆圆的眼镜。阿雅突然暴发出一股力量,她挣脱掉两个女人,向着台下飞奔,一边跑一边用汉话喊道:“先生救我!”由于奔跑过快,在下台阶时脚下一滑,一下摔倒在石阶下,一路滚落下来,刚好跌落到亚当斯和李畋脚下。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台上台下顿时乱作一团。
“先生救我!”阿雅躺在地上,再一次对李畋说。她不知道李畋是不是中国人,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但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这姑娘是中国人?!李畋听清了阿雅的话,嚯地站起来!向前一步将阿雅搀起。
此时,众僧侣和信徒们已经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每个人眼睛里都燃烧着一团火。神,是不允许任何人亵渎的。
情急之下,亚当斯拨出了手枪。“砰!砰!”朝天空连开两枪,试图吓退众人。
不料,亚当斯的行为却进一步激怒了众人。人们怒吼着向三人逼近。冲突一触即发。
突然,从台阶上面传来一声断喝。众人停下脚步。那个执法杖的年长僧人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阶。在人群前站定之后,咿哩哇啦地用本地语对众人讲话。
亚当斯和李畋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阿雅偎着李畋的肩膀颤栗不已。
“姑娘,别害怕!”李畋一只手揽着阿雅的肩膀,安慰道。其实,李畋的安慰只不过是脱口而出。此时,李畋的心里也紧张得很。谁都不知道下一刻将发生什么。但他已经下定决心,纵然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同胞遭受凌辱!想到此,李畋看着亚当斯,斩钉截铁般地说道:“亚当斯先生,这是我的同胞!她不应该在这里的!我一定要把她带走!”
亚当斯点点头。
年长的僧人对众人讲完,又转向亚当斯,用英语说:“尊贵的先生,很遗憾出现了这样的意外。让你们受到惊吓,神灵也会发怒的。请让那位中国朋友把那姑娘交出来,让我们把仪式进行完。”
李畋听懂了僧人的话,大声用英语说:“不!不可能!这是我的同胞,我要找我们的大使提出抗议!你们非法拘禁我国同胞!”
僧人没有理会李畋,而是继续对亚当斯说:“先生,这位中国朋友的态度很不友好!我非常遗憾。”
亚当斯看了看僧人,看了看围在身边的众多信徒,心里有些发悚。虽然大英帝国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但是,眼前众怒难犯。搞不好自己就会有麻烦的。刚才自己开枪的举动实在是太莽撞了。亚当斯看着李畋,希望李畋能够放弃这次冒险。他用汉语说:“李先生,你看,我们是来观礼的,不好惹这样的麻烦!”
李畋一下火了,朝亚当斯吼道:“亚当斯先生,如果你怕惹麻烦你可以离开了!要么我带这姑娘一块儿离开,要么我就陪这姑娘死在这里!试问亚当斯先生,如果这姑娘是英国人,你会丢下她不管吗?”
听了李畋的话,亚当斯感觉很惭愧,对李畋竖起大姆指:“ok!李先生好样的,我奉陪到底!”转身对那僧侣怒吼,“这姑娘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是她自愿的吗?你们这种行为是会惹来大麻烦的!这不是一个小小的寺庙的问题,这涉及到两个国家。弄不好是会引发战争的!战争!你明白吗?我要求你们立即放行!让这位姑娘跟我们离开!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只有这样我才会在总督面前为你们开脱罪责!”
那僧侣显然没有料到亚当斯的态度居然这样强烈。他沉默不语,心里暗自思忖:自己这座小小的寺庙,是没有任何能力可以和英国人为敌的。良久,那僧侣又开始叽哩咕噜地用土语对众信徒讲话。众信徒依然群情汹汹。那僧侣开始挥舞手中的法杖,信徒们的叫嚷声渐渐低了下来。
“你们走吧!”那僧人朝亚当斯挥挥手。
李畋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三个人不敢逗留,迅速离开寺庙。身后,那帮信徒还在吼叫着。
下山之后,李畋担心节外生枝,取消了原定的所有安排,带阿雅火速离开印度地界,进入缅甸境内。亚当斯一路陪同,直到李畋和阿雅过了畹町桥,进入中国云南的边陲小镇――畹町。
事隔一年有余,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阿雅止住了哭声,亲吻着小鸣谦红彤彤的粉嘟嘟的小脸儿说:“姐姐不哭,姐姐和小鸣谦一样乖!”李先生是好人,李太太更是好人,李先生一家都是好人。因为李先生公务在身,一年多前,只得把阿雅带回上海。李先生和李太太对自己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疼惜。本来,李先生原打算抽空把自己送到贵州,送到岜沙,去找自己的阿爸阿妈还有易明哥哥的。这一打仗,李先生教书的大学也迁到贵州了。
“等过几天啊,我们一块儿去陪阿雅姐姐找她的爸爸妈妈好不好?”沈静如拉过自己的儿子。
“好啊好啊!”小鸣谦拍手叫道。
阿雅的眼睛又是一阵潮湿,她已经不再说感谢。感谢两个字,和李先生一家的恩情比起来,已经太轻太轻了。她只有把这一切都铭记在自己心里。
注一:沙丽,印度女子的传统服装,多为六米或九米的整块彩绸,直接缠绕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