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了我一会,挪开视线,指尖划着木桌的边缘,许久,沉默,久得让我认为自己又开错了口,做错了事,怎么可能会不爱呢?她于他的付出,深刻、痛眷,而我,只不过是刚开场的序幕,内容未诸,怎询衷肠?!
“我跟他结束了。”她突然开口,“他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浑身一凌,伸手覆住她微颤的手背,“我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不该如此蠢钝,执意地去追求那个所谓的答案,是,与否,它们的比重不该由前任的情感余留来定夺,而是在于现在及将来,我对她的影响度来取决!
“诶!不提这些扫兴的了!”我松开她的手,往她盘中放了块蒸排骨,“猪西西,吃胖点!”我倾身,压低音量:“胖点抱起来更舒服!”
她霎时红了脸,“大流氓!”
“谢谢夸赞!女流氓!”我露齿大笑,刻意隐去心底那抹萦绕的纠结。
……
“你究竟要带我去见谁啊?”西西似乎有点不安。
我不忍让她忐忑太久,于是便直接告诉她:“外婆,我外婆。”
“啊?”她开始四下张望,“外婆喜欢什么?”
我很欣慰她说的是“外婆”,而不是“你外婆”,乐滋滋地应答:“她喜欢我。”顿了顿,补充:“更爱孙媳妇。”说完,我迅速转头瞄了一眼西西。
恰好,她也正在看我,四目相对,擦出无数难言的花火,她低头在包里捣鼓一会,拉下化妆镜摆弄自己的头发,我抿嘴偷笑,外婆啊外婆,您孙媳妇听说拜会的是您这大人物,难得地开始打理起仪表了,话说当初她直视我的裸体都没见这么紧张过。
我推开那扇油黄光泽的木门,悄悄把脑袋探进去,只见老太太正盘腿坐在床上,扁着嘴专注地嘬葡萄干,我轻咳一声,外婆愣了愣,紧接着,迅速将葡萄干的袋子塞入棉被内,整套动作麻利流畅,一看就不是“初犯”。
“壮壮,坏小子,你想吓死姥姥!”外婆一见是我,拍腿直瞪眼,随手摸出葡萄干继续往嘴里送。
我跨进去,抢过袋子,“护工小姐都不让您多吃!待会牙床又肿了!”
“哼。”老太太撇撇嘴,“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连吃都不得安生……不是,吃倒是其次,孙媳妇都没得看,这外孙真不‘给力’!”
“吓!外婆!您连‘给力’都知道!?”我啧啧称奇!
外婆横了我一眼,指指自己的耳朵,“我双耳有闻窗外事的!”
看着端坐在床上的老太太,发髻光洁,面容恬静,手腕上祖传的翡绿玉镯卓显着她曾经拥有的不凡身份。外婆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据说还留过洋,在新疆采风时偶遇潇洒不羁的外公,一见倾心,私定了终生,却遭到外婆父母的强烈反对,然而当时,她肚子里已存在了我母亲,我的太公太婆在无比懊恼的状态下只得让她跟外公成亲,但可怜的外公一直被外婆庞大的家族及“吃软饭”的阴影所笼罩,在非常年代之中还遭受到了非人的身心折磨,于舅舅出生后没几年,便郁郁而终。
外婆守了半辈子的寡,带大了两个孩子,她对我说过,家族败落之后,为了养活我妈和舅舅,她一天要出去做三四份工,我妈背着舅舅去念书,中午和傍晚放学还要给她送饭。我听后唏嘘不已,搂着外婆不知该用何种安抚的言语,只是问了句:为何不再找个好男人嫁?外婆淡然一笑,指指自己的心房,“我命中最好的男人在这,占满咯,容不了别人。”
如今的我,终于能深深体会到外婆那句话的重量。
“快把葡萄干还给我,”外婆不满地瞄瞄我,“啥都没带,好意思来瞧我。”
“谁说没带!”我回头冲门外喊,“喂!猪!干嘛呢!”
“猪?”外婆皱眉,砸吧嘴:“我吃素的。”
简招西眉眼弯弯地从门口挪进来,她刚才将我送的那个花苞发夹别在了刘海上,“外婆,您好。”
“呀,这闺女长得真好看!”外婆喜逐颜开,从床上移下地,我赶紧扶住她。
“壮壮,这姑娘是?”外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明知故问。
我将嘴凑到她耳边,“您未来的孙媳妇,怎样?”
外婆乐了:“好!好!”简招西听到我的话,微微脸红。
她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拉住外婆枯瘦的双手,轻轻地揉,“外婆,那是壮壮给您买的夹心米糕,纯大米磨制的,软糯,不易上火。”吓!她真能见风使舵,那么自然地就把我小名给叫了……另外,米糕明明是她主张买的,假使外婆不喜欢,还得赖我身上……
“你可别骗我,肯定是你买的对不对?”外婆明察秋毫一语中的!外婆英明神武女中豪杰!
“我可喜欢吃米糕了!闺女真懂我的心!”外婆拉着西西在床边坐下,开始问东问西,将我一个人晾在墙边,独自悲愤不已!
“壮壮皮得很,外婆老了制不住他,今后靠西西咯!”外婆的脸上开出了褶子花,简招西只是低头抿嘴轻笑。
我无语凝咽,外婆,您至于这么快把我卖了不?
外婆狡黠笑着,偷偷摸摸在简招西耳边嘀咕:“壮壮这孩子可专情了,你看看,认准葡萄干就一直给我买葡萄干,也不见得换换。”
我再度委屈地汗然悲愤!敬爱的外婆大人,您怎能这样为了拉拢孙媳妇而玷污外孙单纯坦诚的孝心呢!明明是您严肃“下令”只准买葡萄干过来的……
简招西乖巧地不停点头,她那张天真无邪的苹果脸还真挺讨喜,外婆叨叨对她说着我的各种丑事,在老太太倒出我童年尿床之类的烂谷子家传私密之前,我大喝:“猪西西!去给外婆洗几个桃子!水池出门右转!”
“哦。”简招西立起身,从刚才提来的袋子中取出三个桃,“外婆,您等等啊。”
“支开人家,有话对我说?”外婆心里亮堂得跟明镜似的,我的一点风吹草动经常不敌她堪胜年轻人的敏锐思维。
“外婆……”我想,不该让老人家卷入孙儿辈的爱恨之中,虽然,我的外婆既开明又潮流。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不像你的做派。”
我吁出一口长息,咬咬嘴唇,又张开,“外婆,你说……家族利害关系重要,还是私人感情重要?”
“哦?”外婆干瘪的嘴唇嘟成一个扁扁的O型,这感觉,似曾相识,“不会是你爸不喜欢西西吧?”
门外遥遥传来细碎的水流声,我抚掌笑:“不是,我胡思乱想的呢!”
外婆细细盯我一眼,语气幽深:“人生,像路一样迂回,即使前方是被堵住的死胡同,只要有心,就会有办法铲除阻碍物继续往前,即使,遭遇万丈悬崖,也可能跌下去之后会是一汪潭海,得以生机……人一辈子不长,你缩,还是闯?得,或者失……”外婆伸出渠壑纵布的右手,戳戳我胸膛的左边,“记住,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