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转身,看见他为难地皱着眉头吗,哈哈一笑:“难为你也有为难的时候,朕还以为,没有问题能难倒你小子。”
“微臣资质愚钝,多亏圣上的厚爱。”水溶微微勾起唇角,白皙如玉的脸上浮现一丝如春风般的笑意。
“你这小子嘴巴不老实,你资质愚钝,那天下就找不出聪明人了,”皇帝脸上一唬,瞪着双眼,“还是你在质疑朕的眼光!”
水溶淡淡一笑,整个人不动如山,有股沉寂如深渊的气度,嘴上却说着与脸上表情毫不相符的讨饶的话:“微臣胆子小,望圣上怜爱,不要吓唬微臣了。”
皇帝无奈失笑,摇了摇头:“朕真是拿你没办法,若你父亲还活着,看了你这副耍滑头的模样,估计会气得抽你一顿。”似乎是联想起老王爷的爆仗脾气,皇帝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个恍惚的表情。
水溶亦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态度,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皇帝扶了扶额头:“被你这小子一打岔,朕都把正事忘了。”
他坐回御座之上,整个人气势一凛,威严地对水溶说道:“朕命你全力调查十年前的驸马服毒一案,切记不可惊动……”皇帝迟疑了一下,话一顿。
水溶心领神会地跪拜在堂下:“微臣明白,必在不惊动一人之时,将事情调查地水落石出。”
皇帝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上半张脸却隐在阴影之中,半明半昧。
皇帝挥挥手,夏太监便领着水溶退出了御书房。
这十年来,大公主府大门紧闭,大长公主也是锁门不出,时日久了,京城里的上流世家,似乎全部有意无意地选择遗忘了曾经如日中天、权势煊赫的钟鼎之家,谢家。
谢家老辈跟着当朝的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谢家接下来接连两代人都尚了公主,大长公主生的幼子谢晋元又娶了当时太子太傅爱女纪茹,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头年成婚便生了一个女儿,两人如珠似宝地疼爱。怎奈花无百日红,好物不长久。
大长公主六十岁寿辰当日便曝出了丑闻,谢晋元与忠王府老王妃带来的干女儿发生苟且之事。翌日又传闻淫.乱的主角换了一人,不是谢晋元,而是他的父亲。忠王妃的干女儿不忿被辱,投缳自戕,忠王府一干人等闹到了皇帝跟前,要求皇帝主持公道。未等事实查明,谢府却传来驸马服毒自杀的消息,又有一遗书留下,说是驸马自知醉酒无意铸下大错,无颜面对圣上与太上皇,只能以死谢罪。
当时太上皇刚刚退位,新皇登基不久。新皇得知此事,大震,犹如失去一个臂膀。接下来事情已经乱成一团,忠王妃干女儿自戕未成,站出来指责谢晋元不忠不孝,让自己的老父亲替他背锅,奸人不惩,死人永远不得安息。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压力之下,皇帝只能将谢晋元贬为白身,发放岭南流放,终身不得再返回京城。
忠王妃的干女儿很快出家,远远离了京城,再也不曾现世。谢晋元发妻纪茹不舍丈夫,跟了过去,不到一年,传来了夫妻二人双双殒命的消息。太傅大人只有这么一个爱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之下,一病不起,溘然长逝。皇帝顿时又失了一个臂膀。皇帝自太子时,便与太傅情分非同寻常,太傅出殡之时,皇帝因为伤痛不已,罢朝三日。太上皇因此将皇帝召过去,训斥了一番。
自始至终大长公主都不哭不闹,只在谢晋元被判流放之后,进宫见了皇帝一面,之后便锁了公主府的大门,将自己禁锢在那座宅子里。从此之后,纪家和谢家都退出了朝堂,从世人的眼中消失不见。
十年了,皇帝终于想要再一次彻查当年的案子。只是不知当时的人还剩下几个,有时候迟来的真相反倒更让人痛不欲生。
第28章
石榴那一闹,不仅没将流言遏制住,反倒让它传得越发沸沸扬扬。贾府有头脸的、世代服侍主子们的那些仆从们,都聚居在贾府后门的那条巷子里,彼此守望相助,相互之间的消息十分灵通。
当下就有好事的婆子,把这事对李嬷嬷说了一耳朵。这李嬷嬷当下就炸锅了,忍着气面上笑着送走了那婆子,脚下毫不停顿,转身就去了石榴家。
“砰砰砰——”外院门被人激烈地拍动着,石榴的嫂子李旺家的,一边解下身上的围裙,擦干净手,一边朝门口走去:“谁啊,马上就来!”
门刚打开,李嬷嬷便冲了进来,李旺家的被推搡了一个倒仰,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刚想骂人,一见是小姑子未来的婆婆,连忙转怒为喜:“亲家母,怎么这会来了,吃饭了没,刚巧我在厨房炖了肉,晚上留下吃个便饭。”
李嬷嬷满脸的怒气,看见一脸讨好的李旺家反倒啐了她一口:“别叫我亲家母,谁也没有我家倒霉,捡了个破鞋回去!石榴那个小娼妇在哪,快叫她出去,看我不拧了她的肉、撕烂她的嘴。”
李旺家不知她气从何来,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轻易说话,只是强笑着回答:“我小姑子今儿个还在当差,不在家。”
“当差好啊,都当到少爷床上去了吧!”李嬷嬷白眼一翻,讥笑道。
李旺家心下一怒,强忍住,不软不硬地回道:“亲家母,你这话可不要乱说,免得坏了两家人的情分。”
“别和我套近乎,我今儿个来就是要把这事撸干净了。石榴那小蹄子不在,老李呢,把那一条腿的死货叫出来。”李嬷嬷朝屋里高声叫喊。
李旺家的要拦她,反被她一手拨到一旁。
石榴的父亲嘴里吧嗒了一口旱烟,弯腰掀开帘子,拖着一只腿走出来。他早年做活把一只腿伤到了,如今走路便时常不得劲,一瘸一拐的,干不得重活。
他眨了两下浑浊的眼珠子,声音嘶哑道:“未来亲家母,你这是闹哪一出?”
这门亲事,原本就是李贵的父亲李肃定下来的。李肃和石榴的父亲李囍本是同一个村出来的,两人年轻时便有些交情。李肃有次和李囍喝酒闲聊,便把话头扯到子女身上,说着说着两人便决定结为通家之好,为两个小儿女牵条红线。
李肃回去一说,李嬷嬷心里就不大乐意。她儿子李贵在她眼里,自然是千好万好,就是来个天上的仙女,她都得先考察考察。只是丈夫和儿子都乐意,她也不得不咬牙点头同意了。如今闹出了这番流言,她顿时有种预感成真的恍然大悟,今天不把这婚事搅黄了,她就立马改姓。
李嬷嬷双手一叉腰,两只吊梢眼往上一翻:“李囍你个杀千刀的,你哪只眼睛瞧见老娘是好欺负的,竟然心黑烂肚肠,把你破鞋女儿塞给我儿子。”她朝李囍面上啐了一口,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扯他。
李囍面上一沉,他不便动手,只能朝儿媳妇使了个眼色:“李肃家的,我敬你是个妇道人家,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这会出了门,我就当没听见你这满嘴的喷粪。”
李嬷嬷差点被气笑了,两眼一转,奔到井边,手脚十分利索地把墙边一排木架子,用力一推,架子上晒的萝卜干蔬菜干顿时撒了一地,墙角的酱缸子都被敲坏了,香的臭的流了一地,不堪入目。她又去扯那葡萄架子,把竹箩扔泥地上,脚上还毫不客气地踩过去。只一眨眼功夫,刚刚还收拾得整齐干净的院子,瞬间变得满地狼藉。
石榴的嫂子气得浑身直抖,再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小姑子未来的婆子,一个健步上前,抱住了还在撒泼的李嬷嬷,一咬牙,费力把她掀倒在地上。
李旺家的眼睛瞪地血红血红的,手上拎着扫帚虎视眈眈地直视蹲坐在地上的李嬷嬷:“你这是要干啥,我敬你是长辈,你却把我家捅翻天,我也找邻居们评评理,今天这事没完。”